只是他眼角的笑纹里装满了他此刻欣喜的情绪。苏洪是打心底里高兴，他斟酌了半晌，最后只说了句极为质朴的话：“秀珠，无论你做什么，爹都支持你，站在你一边，你只管和木儿好好说。”
前一刻还在犹豫的郭秀珠在听到这话之后，内心终是一点点地有了偏移。就这么告诉铁木尔吧，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不是么？
曼莎的死究根结底不是郭秀珠的过错，郭家满门抄斩也与铁木尔没有半点干系。将恩恩怨怨埋在尘土里，等到百年之后一切随风，如此就好。
当日夜里，郭秀珠是如此做的，可是结果却与她所料想的并不一样。
“有喜？嗬，郭秀珠，如今你是骗我骗上瘾了？”，每每瞧见郭秀珠，铁木尔心中总有着一种无从发泄的怒意，素来不为情绪左右的铁木尔却总能在郭秀珠面前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就算是真的怀了又如何，我不会要这个孩子的，你别妄想了。”
郭秀珠受够了，她受够了铁木尔对她莫名其妙的恨。明明一切都与她无关，明明她也不过是父亲权谋的一颗棋子，可是铁木尔却将曼莎的死归咎于她。
随着茶盏落地，郭秀珠此生说过的最难听的话也跟着出口。恼怒将二人的理智消逝殆尽，随着郭秀珠的一声怒吼，铁木尔终于是出离愤怒。
“铁木尔，你不过是觉得对不起曼莎，所以才对我发火，可是曼莎死了，她的尸身被丢在了乱葬岗，野狗将她的身子拖去了一半。她尸骨未寒之际，你却和我有了孩子，这多……”
可笑二字因为掐在自己喉间的手而被迫咽回去。郭秀珠眼角滑过两行泪。绝望？！不，只是觉得悲哀而已。
原来这个男人真的是动了杀心，原来那么久的陪伴，那么多的好，在铁木尔心里一文不值。
就这样走吧，哪怕是下地狱，也比这鬼魅森森，无依无靠的人世间要好的多。
郭秀珠闭上眼，放弃了挣扎。郭秀珠眼角的泪带着灼热的温度，烫伤了铁木尔的手，他猛地松开郭秀珠，见着郭秀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之后，铁木尔脑海里有一瞬间的呆滞。
不过刹那间，眼底的担忧又被愤怒掩盖。
“铁木尔，我没死，我骗你的。”
带着嘲讽与奚落，郭秀珠大口喘着气，用尽气力地嘶吼。可是她的声音听着嘶哑极了，饶是再凶狠都软糯的很。
“铁木尔，这一次你没有杀了我，我就认为你答应我了。铁木尔，我们好好过吧。”
“好。”
出乎意料地，郭秀珠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铁木尔。只是抬眼之后，郭秀珠才深深地知道了绝望的滋味。
“左右也成亲了，就当盟约从未有过。郭秀珠，既然你这么想嫁给我，那我如了你的愿。”
头一次，郭秀珠晓得了原来有人能笑着将话说的那样狠。郭秀珠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再装不下其他的东西。床顶的红色帷帐在郭秀珠眼里模糊成了红色的雾气，虚无缥缈，抓不住，握不牢。
三年一晃即逝。在郭秀珠生产的那日，王府竣工，铁木尔以此为由，在外游荡了一整日，待他回来，只冷冷地瞧了一眼翠屏手中抱着的女娃娃。倒是苏洪听到了消息，乐乐呵呵地跑了过来。
三年里，郭秀珠经常承受醉酒后铁木尔的凌辱。是，郭秀珠将其称之为凌辱，因为每每在被贯穿的时候，郭秀珠总听到身前的那个人深情款款地喊着曼莎的名字。
即便将军府早已经不知去向，即便提起郭兆之女已无人知晓，可是有些气度镌刻在郭秀珠骨子里，她无法容忍。
可是每每看着铁木尔与女儿一道玩闹的模样，郭秀珠又觉得值得。这三年里，铁木尔对女儿由起初的视而不见到无微不至，这是支撑郭秀珠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在第四个年头上，铁木尔与郭秀珠的关系终是因为女儿雪儿有了改变。
“爹爹，娘亲喜欢吃麦芽糖，你给她带一点回去嘛。”，被铁木尔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在路过麦芽糖的摊点时，极为武断地喊停了自己的父亲。铁木尔对女儿从来都有求必应，在摊位上站定之后，熟练地掏出铜钱，要了郭秀珠能吃完的量。
在拿好麦芽糖之后，铁木尔有些微的怔愣。这四年来，郭秀珠对铁木尔可谓是无微不至，也正是因为如此，郭秀珠从方方面面潜入了铁木尔的生活。
在公务上，郭秀珠总能恰如其分地点播几句，在家事上，郭秀珠管家从来都井井有条，不让铁木尔操半点心。又一次郭秀珠带着女儿一起去张家参加宴席，铁木尔竟是连要出门穿的罩衫都找不到在何处。
“爹爹，你怎么了？”，圈住铁木尔脖颈的雪儿见着铁木尔在发呆，故而扯了扯铁木尔的发髻。回了神的帖木儿冲着女儿柔声笑着，却未说什么。
“咱们回去吧，你娘亲该等的急了。”
四年了，一千四百六十一个日夜，铁木尔无数次地反省，疑问，他对郭秀珠到底是什么感情。是恨，是憎恶，亦或是其他？
曼莎的死究根结底与郭秀珠毫无干系，酒后乱性也只能怪他自己，郭秀珠即便是有心挣扎，也端端无法挣脱。铁木尔认定郭秀珠说的对极了。
他不过是无法直面他的荒唐，无法面对他的薄情寡义。曼莎尸骨未寒，他就有了孩子。还真是负心薄幸。
“恩恩，娘亲此刻必定在家门口等着呢，爹，我们快走吧，这天可冷了，别把娘亲给冻坏了。”
在女儿的催促声下，铁木尔迈着步子往晋王府的方向去。一辆马车失控地朝着铁木尔父女而来，好在铁木尔身手矫捷，躲过了那失控的马车。
在空中盘旋再落地，胆子随了她父亲的雪儿未哭反笑，“爹爹，你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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