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想法实在太过惊人,甚至有些荒诞,我并没急着说出来,现在我的言行都代表着赊刀人,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率『性』而为。
果然不出我所料,几分钟之后,笛声缓缓变调,变得低沉婉转,如泣如诉。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此时我们已经走进了一段一眼看不到头的狭长通道里,两侧都是高高的宫墙,正前方遥远的群山中,半隐在云雾间的亭台楼阁显得越发飘渺,如同传说中的灵台、仙山一般。
而我们前边掌灯引路的道姑们,身形似乎也变得捉『摸』不定,只有那一盏盏宫灯格外显眼,活像飘『荡』在夜幕里的鬼火,看着就让人心生凄凉。
这乐曲,这景象,竟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个无助的孤魂,正被引渡着穿越时间的长河,前往彼岸,轮回往生。而且不止是我,被笛声影响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开始叹息起来。
不对,看来我也低估了它,这绝非普通的笛声,只是我还捉『摸』不透其中的玄机罢了!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便轻轻捅了捅身边的杨树。
孰料,杨树竟已泪流满面,沉浸在悲伤中,对我的碰触毫无反应。
我一连摇晃了他几下,他才从哀伤中回过神来,茫然看着我。
我指了指已经陷入低沉的人群:“不对劲,你去搞点事情出来。”
杨树抹了抹眼泪,再看看四周,这才清醒过来,也发现情形有异:“怎么搞?”
我指着前边引路的女道:“你去问问她们,还有多远,看她们的反应,再随机应变。”
杨树点了点头,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前边的女道,跟她并肩而行,笑嘻嘻的开了腔。
“小姐姐,小姐姐,我给你个东西你要不要?”
那女道下意识的往边上闪了闪身,戒备的看着他。
或许是杨树帅气的外表,人畜无害的笑容起了关键作用,那女道居然鬼使神差的回了他一句:“什么东西呀?”
杨树手握成拳递了过去:“你把手伸出来。”
女道不明就里,但还是伸出了手。
杨树嘿嘿贱笑着抓住了她的手:“我,你要不要?”
“哎呀!”
女道骤然被抓住了玉手,忍不住惊呼出声!
我见状差点没当场喷血,我特么让你去问路,谁让你撩人家了,这小子玩抖音玩魔障了!
但不得不说,杨树这一招还是好使,女道的尖叫声一下就打破了黑龙教苦心营造出的诡异氛围,把大部分沉浸于笛声中的众人惊醒了过来。
不少人都一脸的茫然:“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刚才我……”
叶不相也恍然醒悟,脸『色』沉了下来。
见有人仍旧沉浸其中,他冲着走在他身侧的不空大师使了个眼『色』。
不空大师禅杖一顿,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他的声音并不大,禅杖顿的也不响,但体内佛光瞬间震出!
暗金『色』的佛光以他为中心,如投石入水的涟漪一般,飞快的『荡』漾开来,所及之人纷纷长出一口闷气,从失神的状态下恍然惊醒,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似南柯一梦。
众人无恙,我暗自松了口气。
不空大师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清醒之人,刚才见我指挥杨树,还曾『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此时却单掌当胸,向我打了个问讯:“施主功德无量。”
叶不相也意识到是我破了这一局,拍了拍我肩膀:“惭愧。”
杨树此时一脸尴尬的转身回来,耸了耸肩:“出家人,真是不好撩。”
我这才看到他脸上多了个巴掌印,忍不住想笑,却又碍于场合,只得憋住。
此时那领路的女道也转身回来,瞪了那掌掴杨树的女道一眼,随即堆起笑脸冲我们问:“各位信士可是有什么问题?”
我笑道:“没问题,有点困罢了,走吧。”
虽然明知那笛声有古怪,但此时无凭无据,无端发作只会让他们看了笑话。
可我分明看到那女道脸上闪过一丝讥笑,但随即又转身带路。
有了这次的教训,众人不敢再大意,一个个全都瞪大了眼睛,绷紧了神经。
这大盛宫表面上看起来像仙山神宫,可实际上绝对称得上龙潭虎『穴』,稍一大意就着了道,谁又知道下边迎接我们的还有什么机关陷阱?
但不知是因为我们有了防备,还是之前那些只是黑龙教的下马威,此后竟一路太平。
步行将近一个小时,穿过十六座宫殿,女道把我们带到了一座极为宽阔的大院中。
说是大院,也并不准确,我们面前,是一片跨度足有五百步的青石广场。
广场正对面是一座气势宏伟,高达十数米的三清殿,大殿雄踞九层石阶之上,殿门左右两侧各摆着九面红漆巨鼓,硕大的鼓面也不知是什么兽皮蒙制,竟散发着淡淡的雷光。
而广场的左右,也分别建有殿宇,虽然不如主殿雄伟,却也气势非凡,殿前是汉白玉雕砌的七层阶梯状观礼席,尽管处在『露』天,却已经摆上了长桌软椅,桌上果品糕点一应俱全,还有道童伺候在侧,显然就是给我们准备的观战之所。
女道将我们引到右侧殿前的观礼席上:“烦请诸位信士稍坐等候,也请杨信士养精蓄锐,子时一至,陆大执事自会到场,敝教教主也将莅临观战。”
说完,她带着一众女道迤逦而去,把我们一行三百多号人,全都晾在了『露』天之中。
“就在这儿等着?”
“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
“黑龙教这是想冻死咱们还是咋的?”
女道一走,众人中就有人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现在春节刚过几天,东北的气温足有零下二十多度,尤其是入夜之后,温度更是直线下降,刚才不停的走动时还不觉得,可此时一坐下来,即便我们身有道行的人,也有些忍受不住,尤其是想想距离子时还有将近三个小时,就越发让人觉得难熬。
谢志坚笑着拿起果盘里一颗冻透了的苹果,在桌上敲了敲,邦邦作响。
他怪笑:“想吃他黑龙教一个苹果,还真得生一副好牙口才行啊。”
众人都不禁苦笑连连。
不过,我们抱着敌意而来,又怎能奢望人家好酒好菜?
再说,人家又没让你这么早来!
这天寒地冻的等待,恐怕也是黑龙教早就算计好的一记损招,甭管你什么真境、圣境、道士还是和尚、先冻你个透心凉再说。
叶不相等人道行高深,定力也是非凡,自然不会跟着抱怨什么,可随同而来的一众弟子,却没这等心『性』,忍不住议论纷纷,嘴上虽然都在骂黑龙教,但言语间的怨气,谁都听得出来。
也不知是谁,嚷嚷了那么一句:“那不有屋子么,咱们在这儿傻冻着干嘛?”
他这么一嚷,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观礼席后边的右侧殿上。
殿门虽然紧闭,但这木质门窗又怎能拦得住一众江湖客?
当下就有人带头向殿门走去,我见状站起来想要阻止,可看到一些道行弱的弟子冻得直呵气搓手,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没能说得出来。
殿门应手而开,那人冲我们挥手大叫:“嘿,里边暖和,大家快进来。”
众人见伺候在侧的道童并没拦阻,当下有不少人向大殿涌了过去。
我和刘敏亮等人对视了一眼,虽然觉得不妥,却没有拦阻的理由,只得也跟着起身走进了大殿,如果这大殿中有什么问题,我们跟着,也能有个照应。
大殿很宽阔,也确实很暖和。
可是既无侧窗也无天光,靠着门外照进来的月光,只能隐约将里边的情形看个大概,不知是不是被施过什么术法,即便以我们的眼力,也看不到最里边的黑暗中有些什么。
这是一座极深的长方形大殿,左右各有数尊四五米高,青面獠牙的神像,细看之下,不禁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供的竟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里边什么情况暂时还看不清楚,但想来必然是供奉判官、阎罗了。
谢天华实在忍不住了,气得大骂:“妈了个巴子的,这特么是阎罗殿!”
黑爷闻言哈哈一笑:“别说阎罗殿,就是地藏宫,我们照样闯得!”
众人大笑,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凭我们现在的阵容,还真差不多能闯一闯阎罗殿了。
但再往里踱了几步,我的笑容就不由自主的收敛起来。
阎罗殿也就罢了,可这帷幔是什么鬼?
大殿两侧神像的旁边,竟然从上而下垂着长长的雪白帷幔、长幡,形制虽然与大多数神殿相似,但通体雪白的帷幔可是十分罕见,怎么看,都像是一座巨大的灵堂!
而这还不是最古怪的,最古怪的是,最后方的主神像,也被两面巨大的白布帘子遮挡住了,白帘正中央写着两个鲜红的奠字,好像用血写上去的一样,墨迹未干,红『色』还在顺着白帘往下淌……
这哪里是像灵堂,分明就是一座刚刚摆设不久的灵堂!
这下谢天华彻底气得发了疯:“这帮狗揍的玩意儿,说好的决斗,却给咱先摆上灵堂了!”
他说话之际,身形电闪,窜上去左一抄右一抓,将那白帘扯了下来,狠狠扔在地上。
可众人的注意力,却并未放在他身上,而是被后方的一具硕大的棺椁吸引住了。
那是一具长有三米,通体鲜红的硕大棺椁,纯金镶嵌的边角,白玉做的棺床,上边走了二十八道金漆,而且正前方还赫然贴着一道金箔银画的长符,不停的散发出阵阵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