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竹圣元——这个美菻医院的事故,最奇怪、最诡异的事故,到底是啥样的,我就是想对美菻医院,有一个比较真切的认识。
竹圣元却说:没有任何具体的事件。
“啥意思?”我问竹圣元。
竹圣元重新解释了一阵,说:美菻医院的事故,我都看过了,但是……没有具体的事故描述。
我说没有事故描述,那你是从哪儿知道美菻医院很妖的?
竹圣元让我先别激动,他说美菻医院的所有事故,都是含糊其辞,这就说明——这些事故的原因,可能都不简单,背后,都是有隐情的。
我说是吗?
我问竹圣元:既然美菻医院的医疗事故,都这么诡异,你怎么不调查呢?你不是要为民当官做主的吗?这会儿,就忘了?
“我没接到调查令啊。”竹圣元说:美菻医院的医疗事故,并不多——你可能不知道,对于很多医院,其实上头是有指标的——比如说美菻医院,一年接诊的人数超过十万人次,属于我们市生意最好的医院了——所以,上头医疗部下派给美菻医院的“医疗事故”指标是万分之三。
我被竹圣元说糊涂了,啥叫“医疗事故”指标?
竹圣元说一个医院,医疗事故是避免不了的——所以,只要不超出医疗部给予的医疗事故指标,是没有监管机构介入的。
接着,竹圣元说:恰好!每年美菻医院都能完美的控制指标,比如说去年,他们接诊人数是十一万七千人,按万分之三的医疗事故指标计算,他们只要控制在三十五次以内的医疗事故,就不会有监管机构来介入——恰好!去年美菻医院因为医疗事故,造成的死亡人数,刚好就是三十五人!
嘶……我吸了一口凉气,说:会不会是瞒报啊。
“这个倒不至于。”竹圣元说:在医疗事故指标之内,也是一个医院可以控制名气的临界点,超过了人数指标——不光是有监管机构介入了,更多的,会引发医院口碑的病变——很多人就会开始传谣,说这个医院实力不行,老是死人。
我说三十五个人也不少啊,平均一个月得死三个人呢。
“医院每天抢救不过来的死掉的人,少说也有好几个吧,一个月出现三次医疗事故,那还真的不多。”竹圣元说:但是……现在奇怪的是,为什么美菻医院可以那么精确的控制医疗事故,刚好和上头派发的“医疗事故指标”一模一样,奇怪,真的奇怪。
我咳嗽了一声,说:这就是美菻医院最妖的地方吗?
“对!”
竹圣元说:说几个数据吧,咱们市的儿童医院和市妇幼保健院,虽然各有万分之三的“医疗事故”指标,但是他们都离指标线远得很,市妇幼因为处理的都是孕妇这样的人群,很多时候,都会出现一些无法避免的变故,比如说孕妇致死率接近百分之百的“羊水栓塞”等疑难杂症,但是去年,市妇幼把医疗事故控制到了只有六起,其中三起是因为羊水栓塞导致的抢救失败,儿童医院就更少了,去年只发生了两起医疗事故。
“对比来看——美菻医院很妖的,刚刚到线,却不过线,而且连续三年都是这样的,你说怪不怪。”竹圣元说。
我差不多明白了竹圣元的意思了——他意思就是美菻医院简直就是“控血大师”,每次都能完美计算指标,不超过但又刚刚好。
医疗事故,属于不确定性发生,但美菻医院,却似乎在人为的控制“医疗事故”。
竹圣元说:我知道只有这么多了——美菻医院,确实有阴祟,也确实妖,水子,你多保重,我这儿已经没辙了。
我哦了几声,挂了电话。
我和竹圣元打电话,基本上确定了,美菻医院,真的古怪。
现在,我就得等冯春生的信了。
我差不多等到了下午……终于等到了冯春生。
冯春生一进纹身店,整个人都不好,气喘吁吁的。
我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问冯春生:春哥——你咋了?怎么气喘吁吁的?
冯春生猛地摇头,说:哎哟妈呀,我找刘老六了,刘老六给我找了几个人,都是这次接了美菻医院阴事的人,一个个都说那美菻医院和他们的院长敖鑫很古怪。
我说那也不至于这样,搞得气喘吁吁的。
“能不喘吗?”冯春生说:我听了一段录音,吓得心脏现在都嗷嗷跳呢。
我说什么录音。
冯春生拿出了手机,从里面放出了一段给我听。
我听了听那手机里的音频,是一个小婴儿夜啼哭闹的声音。
我听着声音,问冯春生这不就是一个小婴儿哭的声音吗?这就把你吓坏了?
冯春生说这婴儿,是在美菻医院里出生的。
我说哪儿出生的也不可怕啊。
冯春生直接把声音调大,然后放慢了八倍。
那婴儿的声音放慢了,竟然不是在哭,而是在笑。
他笑得十分欢畅、诡异……笑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听了,实在有些受不了,刚想把手机还给冯春生的,就在这时候,我竟然听到婴儿说话了。
他用极其慢条斯理的腔调,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人……间……地……狱。
我听得像是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我看向了冯春生。
冯春生让我接着听。
那婴儿,继续笑着。
他又笑了五分钟,忽然用语速极快,情绪极其愤怒的话,狠狠的咆哮了起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我再也扛不住了,直接关了音频,递给了冯春生:这个美菻医院出生婴儿的音频,你从哪儿弄来的?
冯春生说就是从那几个推掉了美菻医院阴事的阴人手上弄过来的。
接着,冯春生开始跟我讲——说第一个是一算卦先生,很懂算卦,在闽南阴人行当里,名气不小,叫“王金嘴”——金口直断,一卦千金。
他算了一卦,没敢接美菻医院的阴事。
第二个是一个在闽南的东北阴人,练的是“叫魂”,也没敢接这生意。
第三个还好点——接了,但是在医院里,他留了个心眼,用手机,随便录了一段产房里婴儿的啼哭声。
他回家了,听了那婴儿啼哭的音频之后,也没敢接活了。
今天,冯春生去问人,那第三个阴人,把音频给了冯春生,还对冯春生说:人间地狱——那美菻医院就是个人间地狱,地狱的事,可不是凡人能插手的,旁边站站吧,别被卷进去——阴人混江湖——安全第一。
冯春生说:水子,这事……我看,咱们也给退了?
我挠了挠头,这事还真有些棘手了。
自打陈词看出了美菻医院院长敖鑫手下那六个副院长不正常以来,竹圣元说那美菻医院很妖,现在冯春生打听到的消息,也是美菻医院沾惹不得,那我们,是继续办这阴事呢,还是不办呢?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啊。
我捏紧了拳头,不知道咋办才好了。
我个人觉得,这事其实有拼头——这么多阴人不敢接的事,我们接了,要是还办成了,这在闽南阴人行里,那是一件“有面子”的事,这年头,有了面子,才有里子,面子有了,票子就不远了。
美菻医院的阴事,对我们,未尝不是一个契机啊。
不过,难度确实很大。
我的意向是,想做——正如我刚刚进阴行的时候,刘老六给我说的那句话——贵在险中求。
冯春生却不乐意,他觉得这事太危险了——不光是那些阴人不敢插手,就连刘老六都说了——难度很大,最好不要沾。
“刘老六那个大胆子都不做,你做?你脑子糊涂了吧?”冯春生说。
我则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刘老六不敢做,这事就更值得做了。
我们两人,就在纹身店里坐着,争执着,两人一坐就坐到了深夜,睡在店里的仓鼠,都因为看动漫看得太累了,直接睡晕了过去。
咚,咚,咚!
很快,零点的钟声敲响了,我们店里的挂钟,敲出了声音。
我和冯春生,都还在争论,是不是做美菻医院的生意呢,忽然,仓鼠猛地站了起来,她两只眼睛发直,一步步的走向了她的工作台。
我看向了仓鼠。
冯春生则说:仓鼠是个无常命,到了十二点,估计要到外面去巡逻了。
听说无常命,白天是人,晚上是鬼差,仓鼠这是要到哪儿去?
我有些好奇,站起身,跟着仓鼠走,毕竟以往都没瞧见过这种事情呢。
只见,仓鼠拉开了工作台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粉红色的手环。
这手环太熟悉了……现在每个医院,都会在住院病人的手上,套一个粉红色的皮膜手环——手环上,会写明病人的名字、病房号、住院日期等等——我妈住院的时候,我没少伺候,住院期间,我妈每天都带着那个手环。
仓鼠把那粉红色的手环带上后,开始往纹身店外面走。
我低头,瞄了一眼仓鼠右手手腕上的手环,那手环上,用圆珠笔,清晰的写了四个字“美菻医院”。
咦!
我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冯春生,指了指仓鼠右手的手环,那个写着“美菻医院”的手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