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舒韵是在医院里醒来的,一股消毒液味直扑口鼻,吊瓶嘀嗒作响。
刚刚睁开眼睛时,他还不太适应病房里的光线,用手背遮了遮,好些了才坐起来。
苍舒韵有些失神的望着手上扎着的针,他回来了,他原本的世界。
查房的护士走进来时,有些惊喜,“你醒啦,醒来就没事了。”
“我睡了多久?”
苍舒韵的喉咙有些干哑,第一次没发出声来,第二次总算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
“二十七天吧。”
“二十七天。”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苍舒韵还有些恍惚,那一撞他似乎也没受多重的伤,只是这样躺着睡了二十七天。
那异域时空活着的两年,死后的二十五年,好似只是他的黄粱一梦。他恍恍惚惚的回到他的小房子里,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普通的三室一厅,几十平米。
他从前一个人住了好久,从不觉得有什么,此时他坐在沙发上,却觉得这小小的三室一厅里空旷得厉害,没有生气,没有人气。
这屋子的主人,苍舒韵,早就死了,死了两次。
苍舒韵像个幽灵似的在屋子里转悠了很久,似乎是在找寻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的逛逛。
然后,他把自己团在沙发上,一直坐到日落。
后来,苍舒韵坐在天台上喝了一天的酒,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看到了一轮月亮。
他的世界高楼林立,霓虹灯照耀下,他再看不见那月的皎洁清冷,可他依稀还记得月是故乡明。
深宫寂寞冷如雪,这偌大的兰城也是一样的寂寞冷如雪,这里没有殷无疏,只有一个苍舒韵。
可是日子还是要继续,苍舒韵在家里刷了一天的手机,才发现网上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日与他相撞的那辆车里坐着的人居然是当代最负盛名的顶级三金影帝。苍舒韵那日要去的那个剧组戏中的男主角就是这位影帝。
谁知道呢,他一个武替的车与影帝的车正巧撞上了,他现在是没事了,听说那位影帝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有醒来。
剧组的进度因为此事拖慢了不少,都有心要换男主角了。
苍舒韵挺忐忑的,他拿不准还要不要去那个剧组把剩下的戏拍完。
“罢了,先得过且过吧。”
苍舒韵仰躺在沙发上,他很疲惫,这种疲惫不仅是身体的疲惫,还是心里的疲惫。
他想殷无疏了,很想很想。
他用命换来的人,陪伴等待了二十五年的人,最后却没能与他相见。
二十七年的光阴岁月,弹指一挥间,一觉醒来,像是大梦一场,他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就这样了吗?
往后余生,在没有殷无疏的日子里,让他怎么过啊。
他陪殷无疏寂寞孤清了一世,又要自己寂寞孤清一世吗?
苍舒韵想了三天,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天。
手机铃声唤回了他些许的神志,是剧组的电话。苍舒韵不想接,那铃声吵得他头疼,摸索着想要挂断,仓促间却按了接听。
那位影帝醒来了,重新回到了剧组,电话那端的人催他回去上班。
苍舒韵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短发,乌黑,浓密,一点也不同于梦中的那样。
苍舒韵不可抑制的又想起了殷无疏,殷无疏最喜欢勾着他的发丝缠绕抚弄了。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苍舒韵洗漱一番,出门打车去了剧组。
一段武打戏,是剧中另一个男演员拍的,难度不行小,不然也用不上替身。
苍舒韵在吊上威亚的时候,很快就有了感觉。
一段打戏,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每一个动作都拿捏得恰如其分,精准十足,比专业的武术指导还要做得精彩。
他没有内力,只是有些东西是早就刻进了骨子里去的。毕竟是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人,这段小小的打戏对他来说就跟玩一样。
他一番动作赢得了满堂喝彩,导演连连说了几声好字,还问他有没有兴趣在剧中演个配角。
那个配角在剧中的戏份不少,几乎都是打戏,同时还要长得足够惊艳,导演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苍舒韵给拒了,这段戏拍完他就可以离开了,真正意义上的离开,后面的戏份不需要他再出面。
“苍舒韵。”
听见有人喊他,苍舒韵下意识的回头。
是刚刚与他拍对手戏的男主角,那位同他的车撞上的影帝,他的打戏无论难度多大,都是自己上,从不用替身。
“你是在叫我?”
“这里有第二个人叫苍舒韵么?”
他笑着,很是温柔。
“有什么事吗?”
苍舒韵急着回家,谁也不能拦着他下班。
那人缓缓的靠近苍舒韵,低头看他,“刚刚那段拍得很好。”
“多谢夸奖。”
苍舒韵后退一步,后面是墙,他没有退路了。这里是视觉盲区,只有他们两个人,没人会特地注意这个小小的角落。
最年轻的影帝又逼近一步,将苍舒韵彻底的困进他自己的领域,他深情而又专注的看着苍舒韵。
“我可以叫你舒韵么?”
苍舒韵倏地抬头,看进他眼眸深处,惊讶,激动,不可置信,还有些想哭。
“你……”
他想问你是谁?
你是不是殷无疏?
话到了喉咙,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只剩下哽咽。
不同的脸,相同的坚毅,俊美,棱角分明。
不同的眼眸,相同的幽邃,温柔,深情。
“愿意等等我么,就一小会儿,不用等很久,我跟你回家。”
苍舒韵哽咽着点了一下头,眼前的人用他修长有力的指尖抹去他眼角的泪。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阴书。”
他转身出去,找导演说了几句话,就又回到苍舒韵这里,如他所说的一样,就一小会儿。
“舒韵,带我回家吗?”
“嗯。”
苍舒韵的情绪已经平复一些了。
两人回到苍舒韵的小房子,有万千言语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两年多近三年的情深,二十五年的寂寞孤清,长相惦念,都化作一个火热绵长的吻。
时隔二十五个春秋,他们终于又拥吻在一起,从客厅的沙发到卧室的床上,从青天白日到夜幕深沉。
他们拥抱,亲吻,做着情人间最亲密无间的事,一次一次,巫山云雨,不间断,不停歇,不分离。
“舒韵,我好想你啊,二十五年,你丢下我一个人在那孤高的帝王位,你怎么这么狠心。”
苍舒韵辩解,“我没有丢下你一个人,那二十五年,我每年每月,每时每刻,都陪在你的身边。
每一年的初雪你问我在哪里,我都贴在你的心口,紧紧的抱着你,告诉你说我在这里。殷无疏,我一直一直都在,从未离去。”
伏在身上的高大身影很不满的伸手掐了一下苍舒韵的腰,手指惩罚似的用劲。
苍舒韵不可控制的溢出一点声音,阴书就堵了他未出口的所有话。
“唔~你……克制一点,很疼的。”
“就是要你疼,你才长记性,舒韵,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阴书。”
“嗯~阴书~”
阴书握紧苍舒韵的腰,细细密密的吻接连不断的落下,他指尖再也无法缠绕心尖人的长发。
但他可以把心爱的人拥得更紧,死死的按进怀里,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一些,再近一些,一点儿缝隙也不留。
苍舒韵仰着脖颈,欢愉,痛快,享受,痛苦,接踵而来,种种交杂,倒说不清哪种更迷人了。
阴书抚着他潮红的眼尾,他眼中没有他熟悉的紫色波光,但这种极致的幽黑好像同样令他上瘾。眼迷离着,也有星辰万千。
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结束,阴书揽着苍舒韵,听他没说完的那二十五年,他和他之间的故事。
在即将睡去的时候,苍舒韵问了一个最想问却没找到机会问的问题。
“阴书,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阴书轻抚着他安静的睡颜,“我跟鬼王说,我死前最放不下我的舒韵。他让我好好活着,所以我就多活了二十五年。
如今我死了,也算是寿终正寝,他没道理还不见我。鬼王怜我情深未了,免了我轮回的路,让我抄了个捷径来找你。舒韵,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他来到这里,跨越了时空万域,跨越了千亿个光年。
所幸他来得正好,没让他的舒韵再等很久,很久。
“舒韵,我爱你。”
我们不会有下辈子的,这一辈子我就能和你一直相依相守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他们相拥着睡去,迎接着明天的太阳,迎接着每一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