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修士们万万没想到,试炼还未开始,长老先被抓走一个。
自二脉主被关押,每天都有长老被指认是爪牙,但带试炼的长老居然也是仙圣一伙,未免叫人心惊。
陈梦长老安抚道:“慈华君主动请缨,大脉主一时找不到证据,便叫她来了,只嘱咐我与云池看紧她,果不其然出了事。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试炼一事分量极重,脉主不会松懈。”
秦曦连着给大脉主递了数次信,却依旧递不出去,便问道:“这次试炼要一脉修士在一起,是师尊的主意还是慈华长老的主意?”
陈梦长老笑道:“是大脉主的意思,你们小师姐不是头一回做试炼?叫你们带着她熟悉一下。都早些休息吧,仙圣爪牙甚多,为防万一,明日我和云池同你们一起去梦溪。”
季远愁眉苦脸地和同门们悄声诉苦:“有长老在,我们岂不是不能偷懒了?”
楼浩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废话少说,都把收集到有关‘龙’的消息讲一下。”
结果大家问到的东西都差不多,有关龙的传言,几乎全由客人散布在商铺食铺:梦溪里有龙会吃人,却从未有人真正见过。
此种情况实在少见,既然不晓得特征,打法也只能随机应变,互相帮忙牵制了。
隔日令狐蓁蓁一出门,便见修士们都换上了轻便薄软的太上脉羽衣,连最不爱穿羽衣的沈均都不例外,一众白衣胜雪里,独她的花色襦裙分外显眼。
俞白笑着迎过来:“你的羽衣还得新做,只能等试炼结束。这样也挺好,既然叫我们带着熟悉,显眼些更好照顾。”
令狐蓁蓁取出直刀挂在腰间:“不用照顾我。”
俞白见直刀黑红交织,刀鞘有雷火卦,便晓得多半是令狐羽的刀,她不由想起令狐先前还管他叫父亲,有点感慨:“看来你遇了不少事,若有什么误会能解开,那就再好不过。”
令狐蓁蓁随着众修士腾风而起,一面点头:“确实有很多误会,等回去说给你们听。”
俞白下意识摸了摸她脑袋,手感极好,怪不得元曦总爱摸。
“怎么觉着你好像变得有人味儿了。”她扬眉,“比以前好些。”
“我以前也是人,一直都有人味儿。”
俞白笑道:“以前你行事着实古怪,少见人情味,如今柔软不少。”
端木延立即过来凑热闹:“我就喜欢小师姐大方,而且话少。”
令狐蓁蓁诧异:“话少是夸我?”
“可不是?”端木延信口开河,“女人千万不能废话多,那可太烦人了。”
林缨听见这话,皱眉道:“五师兄老是口无遮拦,你和四师兄平时才是废话最多。”
端木延不以为意:“我们是男人嘛……”
沈均冷笑:“男人废话多更讨厌。”
端木延去拽季远:“沈不平找咱们麻烦。”
万不曾想季远跟沈均在大荒莫名生出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友谊来,这次不站他这边:“他说的对,老五你废话太多,要稳重点。”
居然被这人形蠢货说要稳重,端木延大受打击,一路奔着楼浩去:“二师兄,我总是比老四好些的对吧?”
楼浩叹道:“下回真不能一块儿试炼,天上风都没把你们的声音盖下去。看看下面,梦溪到了,赶紧找龙,早点杀完了事。”
瞧他这话说的,好像眼皮一眨就能屠龙。众修士不去惊扰二师兄难得的豪气时刻。
“老九带小师姐,老六带老八,其余人单独走,若有动静,马上摇铃。”
楼浩一人分了个木头小铃铛,一直心不在焉的秦曦终于过来给令狐蓁蓁讲解用处:“这是二师兄炼的木音铃,通过树木传声,用的时候……”
话音未落,忽闻远处云池长老沉声道:“来了。”
长老竟如此好心,还带提醒的?修士们只觉阴沉厚重的云层间似有什么巨物游曳,眨眼便钻出浓云,在密密麻麻的风雪中张牙舞爪。
龙?!
可那又不是普通的龙,它身上分明多处腐烂见骨,整个脑袋都成骨架了,阴森森的大嘴骤然张开,一段可怕的咆哮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四下里的暴风雪霎时间被振飞,声浪恍若实质的巨拳砸在身上,砸得他们一下如风中枯叶乱飘。
这东西怎么打?令狐蓁蓁懵了,龙群飞刃跟它比起来就像一条线,而且多半它吼一声就能把飞刃给吼碎。
胳膊被人抓住,秦元曦一下把她拉过去,声音近在耳畔:“不要动,有些不对!”
这分明是条死龙,居然能飞能吼,神魂契连龙也能操控?
“赶紧回去!”
他腾风疾退,冷不丁身体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抓住,动弹不得,直直从半空往下掉,那条无比巨大的死龙已近在咫尺,屈起后背,他狠狠砸在恶臭无比的腐肉龙背上,被熏得眼前金星乱蹦。
一脉修士们纷纷砸在身旁,眼前又是一花,陈梦与云池两位长老悬于半空,伸手指向他们。
陈梦长老的声音很淡:“你们回不得,最好不要乱动,三个有缘者不见得有事,其他人一定有事。”
腐龙骤然下落,重重踩在积雪的山崖边,激起万道雪浪。
一切都快似电光火石,众人只觉眼前又是血影连闪,一时间四肢胸膛后颈都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硬生生被看不见的力量拽去崖边,早有数道人影站在崖上,自风雪后款款迎来。
头一个便是操纵血掌印的费隐,他一下控制九名年轻修士的身体终究有些吃力,两手高高端起,微微发着抖。在他身后,安然无恙的慈华君与昨日据说是从脉里赶来把人带回的三名长老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秦曦倒抽一口气,原来都是仙圣的人,只不过做了场戏。
慈华君像看犯错的孩子一般看着他,目光柔和:“仙圣知晓你多疑,怕你不肯来,又不想闹得太大,只好陪你们演一出拙劣的戏。还有那个温晋,仙圣早知他躲在华阳城,并未与他较真过罢了。他实是个慈和的老人家,对你与向银雀这种聪明人,从来爱惜居多,所以你们不用怕。好了,时间不多,我们直接开始。”
楼浩急道:“等一下!是仙圣要对我们做什么?可二脉主已经被关押……难道仙圣不是他?”
慈华君笑得温柔:“仙圣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以后都会很听仙圣的话。”
季远遇到真正危急关头,脑子终于转得快了些,哇哇大叫:“是师尊?!我一直很听师尊的话!不用更听话!他老人家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叫我干啥就干啥!”
俞白怒道:“蠢货!怎会是师尊!你仔细看看!这些长老以前都是二脉修士!”
她以前与霜月君关系亲密,对千重宫诸位长老的认知也比一脉其他人多,眼见对面长老们都曾在二脉待过,心里一下便明白了。这些天太上脉一直在折腾翻找仙圣爪牙,她本以为参与试炼的长老不会是,想不到竟然都是。
端木延沉声道:“仙圣是二脉主!怪不得你们要挟持一脉修士,是想逼迫师尊将他放出来?!”
林缨声音微微发抖:“可试炼内容全由脉主决定!随行长老也是师尊亲自来选!怎么会……”
沈均终于顺利大逆不道了一回:“师尊也有问题。”
慈华君笑着摇了摇头:“一脉的孩子果然有趣得紧,不过我们时间实在不多,盼着下回再听你们说笑话。”
众长老从袖中掏出金光灿灿的符纸,抛出后霎时变作数只金色的手,极温柔地抚摸在年轻修士们的脑门上。
令狐蓁蓁刚一动,陈梦长老已倏地落在俞白身边,手里执着匕首,抵在她脖子上。那匕首极锋利,瞬间便划破俞白的肌肤,鲜血缓缓溢出。
“我说了,不要乱动。”他又稍稍用些力,鲜血很快便染红俞白的衣襟,“我知道你念头厉害,你破了谁的神魂契,我便杀了谁。也不要觉得龙群飞刃天下无敌,你尽可试试,反正杀这些孩子,仙圣不痛不痒。”
云池长老掐住周璟的后颈,缓缓道:“你也不要动,仙圣没想给你打神魂契,老实些看着就好。”
慈华君走过来摸了摸秦曦的头发,温言道:“你更要安分些,不然你的师兄姐们就要血溅当场。”
秦曦低声道:“杀了一脉修士,仙圣不痛不痒,自然因为他不是大脉主。不过我也认为师尊有问题,那封所谓指认慈华长老的信,金印做不得假,可我无论怎样递信,都递不出去,二脉主当真能用神魂契控制他?”
慈华君但笑不语,一直沉默的费隐却忽然开口:“仙圣与大脉主的情况,你去了太上宫自然明了。仙圣很欣赏你,特意与我交代过,既不能让人伤你,也不能让人杀你,你若愿意协助仙圣,他会让你心想皆事成。”
秦曦心念急转:“太上宫是什么?”
费隐没有回答,不过片刻间,通天臂陡然消失,一脉修士们纷纷落在地上不省人事。
令狐蓁蓁只觉后颈大椎被陈梦长老掐住,冰冷的气团钻进四肢百骸,他的声音听着像是千里之外传来的:“走吧,仙圣一直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