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风雨交加。
太上一脉修士们的试炼,如期在群山无数的梁州开启。
太上脉试炼每年不同,每人也不同,令狐蓁蓁对着手里的纸条发愁,那上面只有几个字:太乙,梦溪,星。
这么玄乎的吗?她看不懂。
秦元曦远远飞在后面,自二脉主出事后,他时常心不在焉,好似有一肚子心事。
令狐蓁蓁凑过去看他手里的纸条,上面也是几个字:太乙,梦溪,月。
“我们两是不是要去一个地方?”她问。
秦曦回过神,温言道:“太乙就是太乙山,梦溪是山中地名,星和月便是试炼要拿取的东西,多半不是除妖就是寻天财地宝。”
原来如此。
令狐蓁蓁收好纸条,问道:“你是在想二脉主的事?”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想了。”
她低声道:“我到现在还有点懵,突然就说他是仙圣,我也不能去看,还有好多事想问他。”
秦曦没说话。
因师尊突然发难,脉内无数窃窃私语,怀疑他居心叵测,戒律司的长老们能查出证据也罢,若查不出,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这真假仙圣一事,突如其来被他下了定论,反而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不过眼下试炼的事最重要。秦曦望向太上脉正门,一脉其余修士已齐聚,还有三名长老跟随,倒是罕见。
季远扯着端木延嘀嘀咕咕:“这次试炼怕有性命之忧,不然怎么派三个长老跟着?而且又有那个不喜欢我说话的慈华长老。”
刚说完,慈眉善目的慈华君已上前一步开口道:“今年试炼与别不同,你们每人拿到试炼物品后,送回华阳城,再寻我、云池、陈梦三位长老领下一个任务。共有三次任务,时限一个月,超过时限便算失败。”
众修士齐齐抽气,这么麻烦?
季远和端木延两个当即从楼浩开始看纸条,一路看到秦曦,大家都是去太乙山的梦溪,只不过拿的东西各有不同。
“头一回所有人一起做试炼,肯定很难。”端木延说得笃定。
楼浩也一一看了遍纸条,沉吟道:“小师姐是星,我是血泉,老三是雪片,老四是利刃,老五是柔丝,老六是矛,老七是珊瑚,老八是薄冰,老九是月——我觉着是同一个东西身上的。”
秦曦吸了口气:“看着像龙,叫我们去屠龙?”
楼浩立即转身:“慈华长老,屠龙是不是有些过了?”
这些长老敢自己去屠一下么?
慈华君尚未说话,一旁胡须清淡的陈梦长老已笑道:“龙乃神兽,怎会让你们屠真龙。”
假龙也不得了啊!季远扑向令狐蓁蓁:“小师姐,把你的纸飞龙放出来,师弟练练手。”
她小心放出新裁好的纸飞龙,提醒他:“不能打坏。”
没人会打,季远跟端木延兔子似的蹦上去,抱着飞龙不撒手。
既然大家都去一个地方,索性都上了纸飞龙,秦曦拿着令狐蓁蓁的炭笔在纸上一样样写:“血泉就是龙血,雪片应当是龙腹处的鳞片。利刃是脚爪,柔丝是龙须。矛有可能是指牙,珊瑚自然是龙角,薄冰是龙背处鳞片。至于星和月……”
“眼睛。”令狐蓁蓁反应奇快。
“那也只能是其中一样。”秦曦偏头想了想,“有可能另一样是龙身上长的什么宝贝,见面才知道。”
楼浩一力承担起“大师兄”的责任,有条不紊地吩咐:“到了华阳城都别急着走,我们先寻当地人问问这‘龙’是什么东西,既然各有所需,该商量个打法才是,免得出意外。”
众修士齐齐应下,只有沈均冷哼一声,他的不服很快便被林缨压了下去。
太乙山乃横贯雍梁二州的巨大山脉,华阳城处于南面,算梁州数一数二的繁华大城,午后雨雪交杂,街上行人依旧往来不绝。
令狐蓁蓁尽责地寻了个包子铺,一面买包子一面询问龙的事,那老板若有所思:“好像前日听客人们提起过,说太乙山有龙,还会吃人,不过谁也没亲眼见过,都是听说罢了。”
她认真记下,咬着包子扭头找秦曦和周璟,他俩一点都不尽责,凑在一处也不知偷偷摸摸说什么东西。
令狐蓁蓁正欲过去,忽觉一旁小巷里有人唤她:“喂,令狐后人。”
既然知道她是令狐后人,多半又是父亲的仇家,她拔腿欲走,却听那人又道:“我动不了,你过来。对了,你的亲亲好师弟呢?”
这下她终觉声音耳熟,正要进去一探究竟,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下,秦元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来。”
他一闪身进了小巷,一面又道:“你怎么在这里?又是仙圣派你来的?”
令狐蓁蓁被周璟挡在身后,竭力探头去看,只见那人血肉模糊地坐在地上,一张脸倒还干净,眉目俊美,竟是久违的温晋。
他谁也不看,只盯着周璟,好似意难平:“妇人装扮更适合你。”
眼看周璟要大怒特怒,令狐蓁蓁赶紧拽住他,这里可是城镇,修士不能动手打架。
“你是被追杀?”秦曦看着他身上数个血掌印,“被费隐?”
温晋笑了一声:“我素来不是听话的人,可惜费先生太过听话。”
秦曦蹲下去打量他满身纵横交错的伤,缓缓道:“你把仙圣的事告诉我,我可以替你疗伤。”
温晋还是笑:“那要让你失望了,我至今连仙圣他老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或许费先生知道,不过他定然不会告诉你。”
“没关系,”秦曦语气和善,“只说你知道的,我肯定比仙圣好心。”
温晋甚是爽快:“仙圣会一种闻所未闻的操纵术,那天在灵风湖,令狐后人的龙群飞刃是被他操纵的那个紫虚峰小师妹施法挡了大半,不然我多半活不到现在。”
即便如此,他的小半个身体还是毁了,躲进铜镜里煎熬许久,直到费隐的声音响起:“温晋,仙圣要见你。”
他那时既不认得费隐,也不晓得什么仙圣,但能在龙群飞刃下存活必是有人相助的道理还是懂的。他出了铜镜,见到了费隐与仙圣——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老修士,被仙圣用神魂契操纵。
温晋为仙圣匪夷所思的实力吸引,开始和费隐一样,为仙圣办事。
这位仙圣好似没什么野心,对仙子遗留下的映桥一派毫无兴趣,自始至终只用费隐一人,仿佛他是他在外的手脚,温晋来了之后,手脚便多了一只。
“说要为他办事,他却很少有事,去青州那次便是我唯一一回出手。”
温晋仔细想了想,又道:“他脾气好,也大方,绝学符纸不要钱似的给,给他办事很愉快,只是一切都要按照他的吩咐来,容不得一丁点不听话。让我交人我不肯,费先生又听话,所以就变成这样喽。”
秦曦沉吟道:“你和费隐都在梁州,什么时候来的?”
温晋动了动,疼得倒抽凉气:“我躲在这里好些日子,今天突然撞见他,真是穷追不舍,还好跑得快……”
今天突然撞见,费隐当真只是对温晋穷追不舍?
秦曦蹙眉细细打量他,又望向他衣襟,他的右手一直按在那里,像是护着什么。
他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大师姐在你镜术里?不肯交人是指她?就为了关起来鞭打她?”
温晋笑得蹊跷:“何止鞭打,我们玩得可多了,你想看?下回带着令狐后人与你那美貌师兄一起来,咱们有得玩。银雀儿向来大方,不会拒绝……”
话音未落,周璟已沉着脸朝他走来,多半是真动了气。
秦曦抬手拦住,淡道:“我确实想见一下大师姐,有话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