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侍卫得知吕小伟要在乞丐中找人,满脸的谄笑道:“大人何必如此麻烦,把那丐头叫来一问,不就得了?”
吕小伟很少接触下层人士,惊讶道:“丐头?莫非是丐帮的头目?”
这名侍卫听见丐帮,也是迷惑不已:“丐帮?江湖上有这个门派?小人却是孤陋寡闻了。”
“那丐头是什么人?”
侍卫听见吕小伟问到自己的长项,当即滔滔不绝的开始介绍:“所谓丐头,就是礼县所有丐户的头目,我朝自开国以来,太祖高皇帝钦定一些人为丐户,男子世代为乞丐,女子世代为娼妓,不得参加科举,不得与其他人通婚,就连走到大街上,也只能靠边走。
这些人的来源,包括居住于江南地区的蒙人和色目人,以及在太祖皇帝建立我朝时,还有成祖皇帝靖难的时候,不识时务反抗的一些人,如黄子澄、铁铉之流的旁系后人。
所以我朝各省的府、县、乡任命一个“丐头”,对这些丐户实行统一管理,丐头不但在衙门有备案,还可以世袭。”(据《皇明条法事类纂》记载)
大开眼界有木有,吕重八还真是个人才啊,不但设立了军户、匠户、乐户,就连乞丐都设立了丐户。
既然有更简单的办法,吕小伟也是从善如流,立即安排这名侍卫去找丐头来问话。
一个时辰后,在王府的前厅,一名中年男子就被召来。看见吕小伟进来,不像那些平民一样手足无措,而是不慌不忙的依礼下跪行礼。
吕小伟坐定之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所谓的丐头,只见这名男子虽然着粗布衣服,浑身上下却是没有一块补丁,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污泥,穿的草鞋也是干净异常。
吕小伟内心稍有诧异,但是脸上不动声色,没等吕小伟开口,这名号称熟悉三教九流的侍卫开口介绍道:“易丐头,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八府巡按吕大人,一会大人问话,你要如实回答。”
易丐头心中一惊,刚才侍卫叫自己来问话,还以为是王府丢了东西之类,想要在街面打听的小事,没想到居然是这位原湖广巡按的吕小伟,既然这位最爱判决凌迟的大人出面,想必事情不会太小,易丐头的心中难免有些慌乱。
吕小伟伸手指向张虎已经打开的画像问道:“你既然是衙门备案的丐头,想必街面上的事情大多都有耳闻,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认不认识画像之人?”
只见易丐头盯着画像片刻后,就回应道:“大人,我认识此人,此人自称田文修,祖籍湖北咸宁,半年前,他手持京城衙门的路条,还有丐头开具保函,来我礼县讨口饭吃,不知此人犯了。。。”
旁边的张虎打断道:“该你知道的,会告诉你,我只问你,此人现在何处?”
丐头吓得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回答道:“按照我们丐户的规矩,有家有舍的人,都是按月上交例银,其他人都是按天缴纳,然后统一在城东的破庙住宿,这个田文修昨天晚上还回来交钱住宿的,今天早上应该是出门讨生活去了吧,不过,我们这些贱民,偶尔不回来住宿也很平常,其他的我倒是没有注意。”
听到这个田文修的行动轨迹,吕小伟暗暗思忖,那个无为散人是昨日早上,自己给王爷诊断病情的时候上吊自杀,昨日下午自己带着张虎、怜烟暗访酒楼和药铺,昨日晚上他依然回去住宿,应该没有打草惊蛇吧。
吕小伟继续询问道:“这个人平日里除了讨饭之外,还有什么比较异常的行为?或者说,是不符合你们乞丐的行为?”
易丐头眼见画像在此,这位以破案出名的吕大人询问的如此详细,知道这个田文修肯定是犯了大事,所以也不敢马虎,低头思索良久才回答道:“这个人的路引和保函,小人亲眼所见,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大人刚才这么一问,小人倒是想起来几点不合情理的地方。”
吕小伟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哪几点?说来听听。”
易丐头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说道:“小人祖辈都是贱民,可以说就是在乞丐堆长大的,这个田文修虽然穿的破旧,但是小人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不像那种要饭的乞丐。”
旁边的张虎听见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不耐烦的问道:“乞丐就是乞丐,什么叫不像要饭的乞丐?”
易丐头眼见惹得贵人发怒,慌忙告罪,吕小伟安抚道:“别管他,你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易丐头也不敢再卖关子,慌忙解释道:“几位大人都是达官贵人,高高在上,肯定不知道我们这丐户中的勾当,话说太祖高皇帝钦定了丐户后,这么一百多年来,有些丐户通过一些小手段,也算是变成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富户,但是苦于没法修改户籍信息,所以还是丐户,但他们这些家族,已经不再要饭了,都是做一些小生意或者小手工之类,平日里还是会给衙门和我一些孝敬,而这个田文修,就是属于这种丐户。”
吕小伟再次发问道:“既然这种丐户并不少见,你为什么偏偏觉得这个田文修不合情理呢?”
“大人容禀,如果这个田文修是这种富足的丐户,他就不应该再混迹我们这帮苦命丐户中间啊,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吕小伟点头 道:“还有其他的疑点吗?”
眼看吕大人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易丐头也胆子大起来:“还有,这个田文修好像识字,而且有人看见他每个月,都会换了衣服去酒楼大吃一顿,完了还去青楼!”
这句话说完,连王府的侍卫也羡慕不已:“好你个易丐头,平日里就知道哭穷,原来你们乞丐不但去酒楼大吃,还能去青楼潇洒啊,哪天也招待一下哥哥们啊?”
易丐头慌忙告罪,苦笑道:“几位大人,别拿小人开涮了,小人虽然是丐头,但是手下的这帮穷苦乞丐也就交那么一点点例钱,而且到了风雪天气,没法要饭的时候,小人还要施舍米粥,养活他们,哪里有钱上酒楼、逛窑子呢?”
吕小伟听完易丐头的诉苦,心想:这才是乞丐的生活吧,看来,这个田文修果然疑点重重。
易丐头诉完苦,接着说道:“大人您想啊,我们丐户祖辈不能上书院、考科举,谁能认识字啊?也没人愿意教我们不是?”
吕小伟打断易丐头的诉苦,问道:“这个田文修每个月是不是初六去松景大酒楼吃饭?”
易丐头惊讶的回复道:“大人果真乃是神人,小人还没说,大人就知道了。”
张虎在旁边笑骂道:“别拍马屁了,还有什么异常吗?”
易丐头又低头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的说道:“没有了。”
吕小伟让侍卫先将丐头先留在王府,命张虎带着自己的令牌,去衙门召集一些人手,埋伏在破庙周围,等到晚上等乞丐都熟睡了,然后跟着易丐头,突袭他们的聚集地,抓获田文修。
当夜,吕小伟亲自带队,张虎则是带着从县衙借来的一众衙役,跟着易丐头,包围了礼县所有乞丐居住的一座已经荒废的破庙,等到众人举着火把冲进去,惊得地上躺着的乞丐吱哇乱叫,纷纷就要乱跑,还是易丐头按照吕小伟的吩咐,大喊一声:“都别动,谁敢乱动,明日逐出门下,自生自灭!”
听见熟悉的易丐头的大喊,这帮乞丐才纷纷蹲在地上,三五成群的瑟瑟发抖。吕小伟让衙役对着画像,一一对照,发现田文修居然并不在这群人内。
易丐头眼见大人要找的田文修居然不在,赶紧拉起来一个平日的心腹问道:“田文修呢?”
那个乞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哆哆嗦嗦的回答道:“下午在街上讨饭的时候,还看见田文修在县衙附近转悠,晚上好像没有看见他回来啊。”
吕小伟一听,感觉很是疑惑,如果要是自己的意图暴露了,那么田文修应该早就跑了,怎么下午还在县衙附近转悠?
如果没有打草惊蛇,他怎么又没有回来住宿?难道是他有事耽搁了,还没有回来,自己来早了?
既然如此,那只能来个守株待兔了。吕小伟让众人熄灭火把,隐藏起来,自己带着张虎,就这么静静的待在院子门口,谁知,一夜过去,并没有看见田文修的影子。
第二天一早,吕小伟先是安排张虎,带着几个王府可靠侍卫,手持田文修画像,守在城门附近,对于过往人员严格盘查。自己则是带着所有当夜知情的衙役、乞丐等人,回了王府。
众人看见吕大人面色阴沉,都知道没抓住那个田文修,所以都怕惹火烧身,全都战战兢兢,听话的待在王府的前院。
鉴于这些人全都是男人,吕小伟也没有在绕弯子,让怜烟将这些人一个一个的叫到房间,自己打开他心通单独审问,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在这些人中间,查证是不是有田文修的同伙。
为了防止其中有心智坚强之人,在吕小伟的盘问中,故意在心中逃避回忆,从而使吕小伟错过嫌疑人,经过深思熟虑,特意准备了三个无法回避的问题,第一,认不认识田文修这个人,或者说画像之上的人;
一般人被问到认不认识的时候,而且在有画像面前,脑海中都会情不自禁的回想起与此人的相识画面,多问一句画像上的人,是为了防止这个所谓的田文修使用假名,这样就能被吕小伟的他心通识破。而且,通过吕小伟对相识画面的分析,还能得知两人到底是在礼县认识的,还是以前就认识,这点很重要。
第二个问题,与画像之人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同理,如果能通过他心通技能,看到两人的见面场景,也可以从时间和地点上,大致推断这个田文修最后出现的位置。
第三,就是有没有发现别人和田文修偷偷摸摸接触,这个问题就算是聊胜于无的,有发现更好,能够发现一些嫌疑人或者线索,如果没有发现,就当多问了一嘴。
按照吕小伟的安排,怜烟守在房门口,不但对院子里面的众多人形成了威慑,也防止有人偷听房间内吕小伟的问话。
足足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吕小伟先从和嫌疑人接触较多的乞丐入手,结果从谈话的结果来看,这帮乞丐脑海中回忆的画面,多是在街上相遇,或者在破庙聊天的画面,并没有什么可疑。
随后的王府侍卫中,吕小伟发现他们脑海中回忆的画面,都是看见画像的时候,说明之前他们并不认识。
最后询问的对象,是嫌疑最轻的这些衙役,出乎意料的是,吕小伟从一个不起眼的衙役脑海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本来,按照吕小伟的三个问题,这名年轻的衙役都是对答如流,不但脸上看不出一丝说谎的迹象,而且从他心通传回的脑海画面中,也并没有和田文修认识的画面,
就在询问即将结束的时候,吕小伟对于这帮衙役都例行询问了一句:“有人看见未时的时候,这个田文修在你们县衙附近转悠,当时你在干什么?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正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这么简单的一句问话,这名衙役的脑海中画面,却是让吕小伟感觉蹊跷。
因为这名衙役脑海中虽然没有遇见田文修的画面,却是出现了一副在礼县有名的妓院——美人阁内和人说话的场景。
本来吕小伟只当这个小子翘班去玩耍,突然脑海中却浮现出丐头那句:“每个月,都会换了衣服去酒楼大吃一顿,完了还去青楼!”
吕小伟不禁心生懊悔,也许最近两年,案子办的太顺了,自己也有所懈怠,怎么把乞丐逛妓院这么明显不合常理的线索都遗漏了?
这个衙役去的这个美人阁,是不是和田文修去的同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