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郝连风行对这张纸无动于衷,那就算了,死者安息,生者继续带着希望去等去期待,也未尝不是好事。半晌,郝连风行回过神来忽然发现眼前没人了,就成自己了。赶脚到自己失态,就欲起身做事,忽然袖子碰到了桌上的一张纸,黄色的飘飘忽忽刮下来。
郝连风行皱起眉头,谁这是啊,一张黄色的冥纸放在这里,这不是给秋瓷楼找晦气嘛。
正要发火,看见那纸上的字,便直了眼,定定愣在那里。
‘汗’这个字,这个词汇已经二十年没出现在生活里却时时出现在梦里了。
这是他儿子郝连昆布的乳名。
那时郝连风行求了多年终于得子,暗暗希望儿子能做沙漠属国的大汗。便将儿子乳名取做汗。
汗字在西域不是谁都敢叫的。那是一国君主的私有名词。所以郝连风行给儿子起来这名以后也就只有他和正妻和儿子郝连昆布三个人知道。
如今这个秘密出现在自己眼前。
郝连风行暗暗思忖,踉踉跄跄奔到楼上。
慕米桃并没有回到人员吵杂的耶律流苏那桌,而是安静的坐在旁边空着的包间,开着门。她猜到郝连风行就会上来问她。
果然,一阵响过平常的脚步声后,郝连风行
冲上二楼,一眼看见了敞开门的包间里似乎就在等他的慕米桃。
“老人家,这可——是你留在——一楼桌子上的?”郝连风行抑制不住激动,声音极为颤抖。
慕米桃点点头。
郝连风行攀着红木桌边以便控制住自己的激动。
“敢问这字是哪里来的?”郝连风行绷紧了神经,他早已经对儿子的杳无音信做过无数种猜测,此刻看这黄纸,最怕的就是那最不好的猜测成真。
慕米桃也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怕这老郝连被刺激到,别再出个脑血栓高血压啥的。不过看着他精瘦应该不会有这方面的毛病。
“老人家,这字迹还有这字写的人,你知道在哪?”
慕米桃看着郝连风行纠结迫切望眼欲穿的眼神,实在很难说出来真相。
“郝连兄弟,你知道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所以有的事情,老朽不好明说但是你可是懂?”
“懂什么呀我就懂,老人家你什么都没说我懂什么呀。你可是见到了这写字之人?”
郝连风行都急的不行了,就差给慕米桃跪了。
慕米桃见他越急越不敢直说,就怕他一口气上不来交代了。
想了想,慕米桃扶着郝连风行坐下:“郝连兄弟,你先听我讲个故事吧。”
“老人家我只要你说出在哪里见到这写字之人,哪有闲心听故事。”
郝连风行有点急了,语气也直冷起来。
二十年啊,从黑发到白头。二十年的等待终于有了一点消息,他让他等。
慕米桃兀自倒了杯茶水:“二十年前,大瑞京城有一户官宦人家的小姐爱上了一个西域胡人。”
郝连风行渐渐安静下来,也到了一杯茶等着慕米桃接着说。他听出来这就是在讲他的儿子。他一直以为儿子就是和这京城的小姐私奔了藏匿在哪里过日子,不敢告知世人。也许孙子孙女都排成行了。
郝连风行那期盼的痛处的纠结的眼神是慕米桃至今没见过那么强烈的,自古父子连心啊。亲情是人世间最割舍不断的感情。她转头望向窗外回避了郝连风行的眼神。
“胡人男子和那官宦女子深深相爱便私定了终身。谁知那女子家族就因为男子是胡人百般阻挠,甚至去闹了胡人家族在京城的买卖铺子。这让本来还愿意的胡人男子的父亲也开始反对这一对偷偷相爱的鸳鸯。
但是,胡人青年和那官宦女子已经犹如接地连理,根本分不开了。爱情是没有理智的。尤其是那么年轻的一对。所以,胡人青年和那女子瞒着双方父母私奔了。”
说到这慕米桃听见有哽咽声,余光看见郝连风行在用袖子擦眼角。那饱经风霜的冷漠的脸上因为激而面颊泛红。
慕米桃叹了口气继续说:“胡人青年本来想带那女子回自己的藩国。他知道父亲深爱他,所以若是他和女子回到藩国结婚生子了,父亲必然不会在反对。他计划的很好。可是——世间事就是计划没有变化多,人就是有旦夕祸福。就在这条沙漠之路上,这对苦命的鸳鸯遇到了强盗劫匪,于是——双双——殉情。”
扑咚!物体落地的声音,就在慕米桃说出双双殉情的最后一个字,那边上坐着的饱经折磨期待的老人终于受不住刺激,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来人快去请郎中!”
隔壁喝酒的人听见这边的动静呼啦啦涌进来,一看这场面纷纷将眼光看向慕米桃:“老人家,这是在呢么回事?”耶鲁流苏打着酒嗝问。
“流苏兄弟将郝连兄弟扶起来到窗口通风的地方掐掐人中就好。”
“唉——呀——儿子啊——”郝连昆布醒过来嚎啕一声,崔足顿胸呼天抢地的摊在地上。
众人此时都明白了什么原因。“各位还是去和你们的酒吧,我想郝连兄弟要面子这个时候也不愿你们看见。”慕米桃把大家劝走。
郝连风行虽然悲伤还是渐渐安静下来哽咽着问:“老人家,你说的是真是假,兄弟如何证实?且,他们埋在何处?”
“也许是冥冥中注定,你们骨血有缘吧。二十年来其实你们并不远,郝连昆布的墓就在离此二百里不到的玉盘关与宜城之间。”
“竟然——”郝连风行再次涌出热泪。
“这个结果,我早也就想到了只是不敢相信不敢面对。如今二十年竟然和儿子近在眼前。”
郝连风行对慕米桃所说的那夜的事情甚至阴婚合葬,还是感到惊奇不已,但是件件细节都对得上,终于知道慕米桃也是个奇人。拜了又拜谢了又谢。
次日,慕米桃陪着郝连风行骑马再次来到郝连昆布的墓前。那里几天前新培的土已经被嗮成了土黄色。不远处的胡杨林那棵焦糊的千年胡杨木还在。
郝连风行到了此处都没用慕米桃告诉就像忽然有了感应一般,扑在土堆上放声大哭。
土堆上忽地刮起一阵风,卷起一阵幽幽的香氛在郝连风行周围盘旋,一层薄薄的泛着红色的光晕将埋头大哭的郝连风行罩在其中。
应该是郝连昆布知道等了二十年的父亲来看他了。
慕米桃走的远了些,给他们时间宣泄。
忽然眉间酸涩天眼打开,看见那红光正是血珠的灵气,在那红光中,一缕魂魄是郝连昆布,向慕米桃深深一拜,然后眷恋的陪在郝连风行身边。
“父亲,汗儿不孝,惟愿父亲母亲保重身体,来生汗儿再报答父母之恩。”
郝连风行是柔体凡胎自然看不见血珠的红光,也看不见郝连昆布的魂魄。可是这是郝连昆布的声音,他听见了。不敢置信的站起身东找西找:“汗儿,是你吗?是父亲的汗儿吗?你可还好?”
“汗儿还好此刻借着血珠的灵力才能和父亲相见片刻。”
“血珠。血珠,为父知道,还是当年出西域时为父送你辟邪的。汗儿,你真是我的汗儿——呜呜呜呜——”二十年了,终于又听见儿子的声音。郝连风行激动的伸臂四处划拉想把郝连昆布抱在怀里。
但是他似乎感应到了儿子的安慰。渐渐平静下来,呆呆的坐在那。
片刻红光渐渐消散,幽幽的香氛也渐渐消失。郝连风行擦干眼泪来到慕米桃身边,也是深居一躬:“今日得知小儿葬在此处。老人家神人,万谢你帮了小儿和儿媳,帮了兄弟我一家。”
“郝连兄弟你有什么打算?”
回与玉盘关的路上慕米桃问道。
“本来想把小儿连同儿媳迁葬到秋瓷。但是路途遥远恐生变故。刚才我已经和小儿商量好了。即日变启程去大瑞京城接汗儿的生母。当年失去汗儿的消息,我与夫人就商量一人守在京城的铺子里,万一汗儿有一天会找到那里。一人守在玉盘关,万一汗儿回到西域必定途经。所以兄弟我接回夫人后就在玉盘关外离汗儿近点的地方开个酒楼,也能时常的去给汗儿的墓培个土,上柱香。就像一家人又在一起一样。”
“嗯,真是好主意。”慕米桃听的都感动了。
人生总是追求太多的东西。可是关键时候其实要的很简单——就是在一起。
从此,她慕米桃也要和狗娃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如果那个花萝卜表现好的话,可以考虑让他加盟。
“老人家准备在玉盘关流连多久?老人家大恩大德,兄弟今生不报答老人家都会死不瞑目的。敢问老人家若是在玉盘关落脚一定要和兄弟我在一起居住让兄弟我一直敬重进进心意。”郝连风行道。
慕米桃寻思了一会儿:“相遇就是缘,郝连兄弟不要放在心上。不过,老朽我刚琢磨决定和你一起去大瑞京城。”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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