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熹微,直到这个时候,陈意浓才放心的沉沉睡去,因为沈老夫人在楚家府里大夫的照顾下已无性命之忧,而飞羽卫也带来了沈衡的消息,一夜没睡的她不由自主放松紧绷神经,这一紧绷,当场就支撑不住,沉沉昏睡。
“没什么大事吧?”
等到她睡着之后,楚夫人跟楚云岫才出来,把那个浑身是血的飞羽卫叫到另一个房间询问,那飞羽卫刚才面对陈意浓的时候还算好看的脸色,这会儿惨白如纸。
“情况不容乐观,主子遇刺昏迷不醒,就连来驰援的楚王都受了伤,两个人直接被禁卫军接走,我们人太少,没法子去救人。”
原本楚云岫还不知道楚王的事情,如今一听,新婚的喜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怒跟些许的恐慌,她像是暴躁的老虎似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虎毒不食子!陛下如今竟连自己亲儿子的姓名都不管不顾了!”
“瑞王也是他的儿子,你若是还想见到楚王,就给我老老实实坐下,我们楚家的女人什么时候这样沉不住气了?”
楚夫人眼底也有明显的担忧,但是跟楚云岫比起来,她实在是好了太多,至少整个人还是沉稳的,楚云岫虽然气愤恼怒的几乎要提剑杀人,但是对着楚夫人,再怎么暴躁,也只能强行忍下。
“娘,您是不是想带着我们入宫?”
“并非如此,陛下如今绝不会见我们这种去给衡哥儿求情的人,咱们是要去找找那个赵扶苏,赵家如今客居京都已久,沈家倒下,自然就应该让赵家顶上,原先我还想着陛下扣留赵家为的是让赵家来填充国库,如今却清楚了,什么填充国库?那时候起,陛下对沈家就有了赶尽杀绝的心思。”
楚夫人字字句句犹如金铁铿锵,楚云岫原本过热的脑袋也稍稍冷静下来,她看了眼陈意浓房间所在的方向:“那浓姐儿那里,是否等她醒过来?毕竟衡哥儿的消息总是要告诉她的。”
“等,等着她醒过来,她跟赵家有些交易,商人重利,如今除却她,没有人能够说的动赵家那位扶苏公子,若是他不答应,我们暂时只能束手待毙。”
在楚云岫的眼里,她的娘亲脸上神情犹如腊月寒霜坚硬而冰冷。
她不由自主的收回目光,牙齿却死死咬着嘴唇,她希望,那个负心汉没什么事。
“陛下,皇后娘娘提着剑,杀来这边了!”
宫外乱作一团的时候,实际上宫里也没好多少,虽然沈衡跟楚王重伤昏迷送进宫中的同时,皇帝就下令封锁消息,不想,也不敢让萧后知道,但是耐不住有心人从中作祟。
比如杜贵妃,比如刘美人,再比如莲花。
而已经失去过一次儿子的萧后,再次得知这个消息的瞬间,所有的理智瞬间崩溃,她出身武将世家,乃是实打实的将门虎女,就算久居深宫许久未曾动过手,却还是一柄长剑杀了出来。
没伤人,却比伤人更让皇帝心寒。
他亲自走出自己的寝宫,看着丹墀之下绰立的皇后,想起那年新婚,他的皇后也是这样提着长剑立在丹墀之下,当年她说:若是此生有人意图伤害陛下,臣妾会立于此地,死战不退。
当时正是秋日,秋阳明艳,却明亮不过她的笑容跟眼底的坚持。
只是如今,死战不退的人已经把剑尖指向他。
“梓潼,你跟我本不该闹到这个地步,哪怕是老六当皇帝,你也还是皇太后,何苦为此来折腾自己?你放下剑回宫,如何?”
他觉得自己已经给了足够的尊重,但是萧后带血的剑尖并没有因此放下,反而越发执拗的指向他:“你不懂,我乃萧家儿女,又是你的皇后,这富贵荣华我已享受数十年,再做个皇太后也未必有什么好的,可是我儿女福气不够,好不容易有衡哥儿这一个,还相隔了这许多年才见面,陛下,我如今不过是想做个祖母罢了。”
萧后眼底哀恸,刺伤了天子,他闭了闭眼睛:“但我想要老六上位,他像我,他的母亲也是我所爱重之人。”
听着皇帝这番似是深情款款的话,萧后几乎忍不住要嗤之以鼻,但是她很清楚,这种情况下不能这么做,于是她手中的剑缓缓地按在地上,发出轻微悲鸣,她哀伤的看着皇帝:“那我呢?我算什么,夫君。”
她很少用这种语气跟称呼来称呼皇帝,哪怕是他们当初新婚燕尔,风月情浓的时候,萧后也极其少有的用这种称呼,但是这却勾起了天子心里些许残留柔软。
他陡然想起,原本他跟自己的皇后也是有过一段亲昵日子的,沈衡还在腹中的时候,他也曾期待过这个孩子的出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衡跟自己的老六,实际上都是自己所期盼爱重过的孩子。
只是一个是在自己被朝臣辖制,一个是在自己春风得意时生的。
“陛下,当年衡哥儿也是好好的叫过您父皇的。”
一辈子宁折不弯的萧后,此刻跪在天子脚下,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柔软姿态跟她原本应该有的骄傲模样对比,没办法让人不心软。
高傲者的低头,对于某些帝王来说,本来就是效果最好的武器。
天子不可抑制的心软了,却还没糊涂:“既然如此,你就去亲自照顾他吧,朕已经答应过老六,这个位置注定是他的,他想要的妻子也会是他的,哪怕浓姐儿已经嫁了人,但也不妨碍她入宫为妃。”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完全没有把陈意浓当成活生生的人的意思,反而像是在讨论交易品,萧后恨得几乎把自己的嘴唇咬破,血液滴在汉白玉台阶上,显得格外凄楚。
她很想杀了眼前这个男人,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做,只能慢慢的俯下身体,看似诚心的开口:“臣妾,谢主隆恩。”
这一幕刚刚好被问询赶来的杜贵妃看见,不由自主一阵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