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夺魁,便做东在京都最好的酒楼萃香居宴请宾客,等到酒足饭饱的时候已然深夜,陈意浓派人去接沈修明回来,却收到沈修明让人带的口信。
“舅老爷说,请您明日去与他面谈。”
虽不知道自己舅舅是怎么想的,但陈意浓还是答应下来。
为着皇商采选的事情,陈意浓也许久未曾好好歇息,如今只觉得腹中不适,洛嬷嬷略通医术,按着规矩给她请过平安脉,便苦口婆心劝说起来:“您莫说老婆子多嘴多舌,本就是虚寒的身子,有孕已然不易,您还这样多思多虑,属实不妥。”
陈意浓已经从萧后那边探过洛嬷嬷的底细,对她的话也更信服几分:“嬷嬷,这阵子的事已经忙完,日后不会再这样。”
“老婆子给您合一味安神香,您好好用着,若是不放心,可让容大夫去查看。”
洛嬷嬷知道陈意浓向来疑心重,更清楚沈氏的事情,因而一说出要给陈意浓合香,便很是坦荡的告诉她可让容大夫查验。
如此正中陈意浓下怀,欣然同意。
翌日,陈意浓就在沈衡的书房里跟沈修明见面,两舅甥对坐,沈修明先笑:“你知不知道那拿来竞标的银两对沈家而言意味着什么?”
“……是否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银子来救赵家?”
陈意浓第一反应是这个,沈修明笑着摇摇头:“并非如此,今日让你过来,为的是让你清楚沈家的家财,日后交付给衡哥儿,也算是功德圆满。”
一个梨花木匣子被放在陈意浓眼前,沈修明替她打开,里面是一叠黄白交加的纸张。
年份不齐,有旧有新。
陈意浓拿起来细细翻看,神情逐渐变的古怪,这是一叠,沈家的财富,地契,店铺,田庄,商船,甚至还有商队,而垫在最底下的,是一张地图。
“那些银两,不过是沈家在前朝时攒下的部分钱财,沈家要拿,随时可拿。
前朝国祚八百年,沈家在其中有三百年,而开国至今,又有两百余年,浓姐儿,我沈家在前朝便已然富可敌国。”
这才是,真正的百年世家。
一个家族的传承要有百年,只需两三代,但像沈家如此绵延近六百年,与一国比寿数的世家,属实罕见,而悠长的岁月对于一个不曾没落的经商家族来说就意味着无穷尽的金银财宝。
陈意浓突然有些想笑,可怜圣人与陆舟两父子挖空心思谋取沈家,意图以皇商来拖累,但他们绝不会想到,沈家的财富早就足以颠倒皇权。
她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那张地图画的是埋葬银两的地方,沈家韬光养晦,为的就是能继续绵延。”
沈修明收敛笑容:“日后你与衡哥儿举事,可用此财,但若是事不举,就躲回沈家避难,这笔银两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擅用。”
“舅舅放心,我心里有数。”
陈意浓点点头,紧接着说起赵家宴请的事情。
五日后。
“怎么还没到,大郎君,沈家那两位莫不是失约了吧?”
赵家一片喜气,赵扶苏带着个跟他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小郎君立在门口等候,那郎君皮囊漂亮,不输赵扶苏,只是看着太过轻浮浪荡。
“等着就是。”
赵扶苏对自己这个表弟没什么好脸色,沉着脸呵斥一声,那赵扶蕴就乖乖闭嘴不说话了,不一会儿,沈家的马车出现在两个人视线里的时候,赵扶苏才松了口气。
“陈娘子辛苦了。”
赵扶苏领着他堂弟上前,很是体贴的让人伺候着陈意浓下车,沈修明看了眼畏畏缩缩的赵扶蕴,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
赵扶蕴更加畏首畏尾了。
等到一行人入席,原本身穿灰衣显得跟普通老人毫无差别的赵家家主才慢慢出来,他看着陈意浓隆起的小腹,笑了笑:“辛苦陈娘子有孕来赴宴,老朽惭愧。”
“长者赐不敢辞,您比我年长,我自然是要来的。”
陈意浓不跟他多说虚话,开门见山:“您做好迎娶公主入门的准备了么?”
……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赵扶苏把陈意浓跟沈修明送到门口,眼看着马车消失在风雪里,他又看了眼似是喝多了酒双眼明亮,神情振奋的堂弟,幽幽开口:“当真是一朝得势了。”
赵扶蕴如遭雷击,瞬间清醒过来,陪着笑:“我有分寸的,堂哥。”
他的话在赵扶苏听来不过是谎言,赵家内部倾轧已久,并非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出来的话,各方之间犹如生死仇人一般互相争斗,不见人命不放手,他这个堂弟虽说平日里看着平庸,可到底是赵家子弟。
骨血里就有赵家子弟的野性,若非如此,赵家凭什么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在西域开通商道?
赵扶苏唇角微翘,抖去满袖风雪,慢慢的走进赵家。
“你连宣成的婚事都敢算计?”
回去的马车上,沈修明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这个外甥女,虽然跟皇家撕破脸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他也没想到自己外甥女居然现在就想动手。
“她是豺狼,本就性子不善,又有这样高贵的身份,不收拾了迟早成为心腹大患。”
陈意浓抚摸着自己凸起的小腹,满脸慈爱:“闺阁里想杀人的法子多了去了,并不只有这一件,我已经手下留情,舅舅,她那日曾想对我的孩儿不利。”
其实陈意浓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紧张,宣成也许只是嘴上说说,但也有可能是真的下狠心要对自己的孩子下手,陈意浓很清楚,她不敢拿自己的孩子来赌宣成有慈悲之心。
与其如此,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沈修明陷入沉默,他也有自己的孩子,是跟王氏生的,能理解陈意浓的做法,便再不说话,只是祈求自己外甥女腹中的生命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陈意浓知道自己舅舅不会再说什么,也松了口气,她虽然并不在乎旁人的想法,哪怕沈修明阻止也会去做,但到底不愿意让自己亲人觉得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