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采选如约而至,只是随着某几家在路上的拖延而推到入冬,怀有身孕的陈意浓以某种极其暖和的打扮出现,镶白狐毛的衣领簇拥着她那张在孕期里养的皮光肉滑的脸,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娇艳。
“陈娘子这边坐。”
户部的员外郎在这种场合下只能充当某种类似于引路人的作用,人们被金吾卫牵引着各自分散,像陈意浓这样被特别关照过的人就被照顾安排在烧着地笼的暖间。
两只被安排在门口的宣花大鼓沉闷的响起,但很快鼓点变的密集,鼓声渐渐高亢,有云散天下的气势,陈意浓歪在搭着软垫的椅子,目光透过珠帘落在楼下。
人声湮灭,满堂寂静。
先是四匹布料被捧上,它们在用水晶雕琢而成的八角宫灯璀璨灯光下流转出似水华光,隔得远,陈意浓看不清具体的制造手艺,但她知道对应的名字。
飞羽卫早就把材料尽数给她。
在宫里学手艺,青丝变白发的织造局匠人们细细捧起打量,陈意浓毫无兴趣。
前四场,各家应当都不会有太大差异,她甚至让飞羽卫混进主持采买的户部官员里,亲自护送沈家的竞品。
真正能决胜败的,还是最后一场。
陆舟坐在楼下一把太师椅上,抬起头看了在楼上身形隐约的陈意浓一眼,微微挑起唇角,眼里有势在必得的光彩。
鲜红的烛泪滴落在水晶灯罩,凝结后散射出犹如血色的薄光,手握东夷通商道路的董家家主将目光在过分年轻的沈修明以及赵扶苏身上掠过,跟他在做同一件事的还有童家。
他们年纪是四家里较大的,但童家与董家却并不如赵家沈家得势。
年轻的雄狮占据地盘时,年老的狮子或许会与毒蛇交易。
哪怕是冬日,这两位的手心也沁出汗水,他们已经打好主意,先由童家出面,董家支持,把沈家撕咬下来,最后只剩童家的时候,故技重施,拖下赵家。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用来宣告的铜鉴铛一声敲响,象征皇商身份的木芙蓉胭脂玉佩被高高举起童家那位年迈的家主此刻像是回光返照的雄狮,嘶哑着吼叫:“三十万两!”
“五十!”
以一万两起步的竞价却被董家直接上加二十万两,带出势在必得的豪气,沈修明脸色不变,示意身边伺候着的小厮跟价。
“七十万两。”
“九十万!”
两边就这样二十万两二十万两的加,陈意浓眉头微微皱紧,她大概知道些许皇家心思了,如此这般的竞猜,最后的银两都会落在皇室手里,而四家商户里的最终胜利者,也会元气大伤。
犹如养蛊。
楼下的竞价还在以一种不见血光但是血腥味极重的方式进行,当价格攀升到一百五十万之后,增幅就变成了十万。
董家家主听着一声声加价,只觉得心头发冷,沈家的情况他知道,拿出上千万两白银也不是不可能,这场竞价最后都是要伤筋动骨的,只是他们真的能拼过沈家么?
价格在你来我往的抬升下抬高的很快,渐渐逼近一千万。
童家跟董家的家主对视一眼,都在双方眼里看见拼死一博的勇气,童家家主咬咬牙,狠下心肠跟价。
这次,他一加就是一百万。
饶是沈修明,也不受控制的眉头一跳。
“跟。”
他撂下话。
又是一百万。
双方像是沙场上的敌人,彼此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环节,此刻在以骨为刀,誓要将对方格杀。
陆舟看着已经陷入白热化的竞价,吩咐个黄门小太监凑过来。
那小太监很是机灵,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陈意浓略微坐直身子:“去跟着他,必要的时候杀了也可以。”
原本伺候在她身后的飞羽卫应声而出。
此刻场下的争斗已经抵达顶峰,童家的家主甚至有些杀红眼的味道,他像个穷途末路的赌徒,不管不顾的将自己所有身家压上。
“九千万两!”
带着猩红的目光落在沈修明的座位上,他心满意足的看见沈修明的脸微微苍白,油然而生的满足感让童家家主略略松了口气。
但是很快,他就像看见恶鬼般,以惊恐的目光看着沈修明再次举起来的手。
“九千,五百万。”
这一瞬间,似是尘埃落定,陆舟迟迟没有等到童家加价,他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起来,而童家跟董家的两家家主像是瞬间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座位上。
乌木镶象牙的小重重敲下,一切平静。
“我们,有救了。”
坐在自己座位上的赵扶苏潸然泪下,那块胭脂玉佩被稳稳当当送到沈修明手里,满堂喝彩,满堂祝愿。
陈意浓的脸上也浮现出笑容来,示意素秋素鸳搀扶她下楼,主仆一行正要走到沈修明身边,却被陆舟拦住去路。
“陈娘子,你可曾看见身边那个小黄门?”
陆舟此刻的脸色当然算不上好看,他甚至有些出离愤怒,陈意浓挑唇一笑:“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臣妇不过是一介女流,如何能知道殿下身边人的去处?还请殿下行个方便,容臣妇去给舅舅道贺。”
她笑容恬淡冷静,陆舟从中找不出一丝破绽,只能强迫他自己冷静下来,侧身给陈意浓让出道路:“陈娘子当真是稀世珍宝。”
这话里的森冷与渴求只有他们两个听见,陈意浓不以为意的笑笑,快步走下楼梯。
她是就算是珍宝,也从不属于他,更不是他能够随意强取豪夺的对象。
“舅舅,日后我可要向您借钱了。”
陈意浓走到沈修明身边,扬起笑容,沈修明的兴奋里却带有些许愁绪,陈意浓知道,这笔银子并非小数目,真要说起来,也足以让沈家再次元气大伤。
“陈娘子,家父想请您过府一叙。”
赵扶苏压抑着兴奋上前,小声地对陈意浓发出邀请,陈意浓看了眼坐在他身后并不惹人注意的灰衣人,略一思考,便答应下来。
是时候抽出手收拾宣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