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风一样的被送到陈家,紧接着按规矩又去通知陈意浓腹中孩儿的几位姨母,陈意姒跟陈意拂,以及陈意茗几姐妹。
当天下午,陈意茗就大包小包的进屋来。
“我原跟盛郎说,沈郎君出征在外,你一个人不方便,就想过来住几天,他死活不肯,如今可好,就算想拦也拦不着了。”
有孕的前两个月最是危险,陈意浓被沈老夫人跟谭嬷嬷三令五申的勒令躺在床上休息,陈意茗极为羡慕的看着她,陈意浓笑笑:“盛家郎君待你好,婆媳妯娌之间可还顺当么?”
“都不错,盛家人口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你安心养胎,桂花、蜜我还留了不少,到时候给你做桂花糖藕吃。”
两姐妹说说笑笑,倒也畅快,只是总有人不请自来。
“我来的不巧,打扰了你们说话。”
陈意姒梳堕马髻,簪一朵大红秋菊,脂香粉艳,只是气色不好却怎么也盖不住,毕竟如今石老尚书致仕,石家的几个郎君在闹分家,陈意姒的夫君只是个五品官,又不是油水丰厚的衙门,陈意姒锦衣玉食惯了,如今骤然落下去,怎能不心焦呢?
“姒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都是亲姐妹,没有打扰不打扰的。”
关系不近,来者未必友好,陈意浓便不冷不热的招呼,陈意姒笑容微微,八福锦绣刻丝垫的绣墩上:“今日来是恭贺你有喜的,另还有一件事想求你,原以为没指望,谁知浓姐儿你如此心善,还把我这破落户当亲姐妹看。
那我就觍着脸说了,你姐夫在谋从四品的京兆盐运司同知,想求你进宫说项。”
两淮都转盐运使如今是萧后的侄儿萧存恩,从三品的官,若是沈衡在,他一个五品左右的侍讲,就算是天子近臣,陈意浓也有法子推了这门事,但很明显陈意姒打的是别的主意。
陈意浓便不太好推,看她为难,陈意茗便打起掩护来:“如今浓姐儿才有孕,怎么着也得等上一两个月,稳了胎才好随意走动的,进宫一趟有事磕头又是下跪,她怎吃得消?”
“萧后宽待浓姐儿,知她有孕,怎会有意刁难?”
陈意姒故作吃惊,目光却紧紧的落在陈意浓身上,明摆着要陈意浓给个答复,陈意浓不豫,偏如今沈衡在前线,容不得身后有任何诽谤,陈意姒夫君虽说本事不大,但据说石家有位做御史的叔叔最是疼爱他,今日跟陈意姒撕破脸,并非明智之举。
“既如此,我先去小厨房给浓姐儿做些山楂糕,她最好这口,你们聊着,待会儿姒姐儿也尝尝。”
陈意茗笑着起身,才出门就低声吩咐伺候着的素菏:“去找楚家姐姐跟沈老夫人过来,我看今日,我那嫡出姐姐怕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真是一朝得势,就忘了自己出身。”
等到陈意茗走远,陈意姒不以为意的讥讽一句,换来的却并是不是陈意浓的回应,而是持久的缄默。
“你跟我都是嫡出,替我走这一趟不碍事的。”
看陈意浓面色不好,陈意姒笑着打圆场,陈意浓仍旧不说话,好半晌才抬起眼:“这是我做不得主,如今后宫得宠的是刘美人,不如姐姐你去找刘美人说情,我记着石家同刘家关系不错。”
陈意姒的笑容瞬间僵硬,关系是不错,那刘美人的父兄把自己好好的一个郎君带的不成样子,连她的陪嫁丫鬟,她的夫君都毫不避嫌的收入房中。
“这不过是件小事……”
“小事?姐夫贪污受贿的账本可不小。”
陈意浓低低垂下眼,笑声轻巧,陈意姒悚然变了脸色,油水再小的衙门也是有利可图,她只要想要,飞羽卫就会拱手送上,准确的说,是沈衡会亲手送到她的面前,哪怕是孤月群星,更何况石家一个小小的账本?
想到沈衡,陈意浓眸色温柔,眉眼温软,抚弄着小腹的动作更是柔和,但一字一句的,陈意姒犹如身处烈阳,浑身汗水。
她说:“我为腹中孩儿积福,给你个机会,姐姐,你是要拿我们的姐妹情分换姐夫性命,还是要高官厚禄?”
“我……”
陈意姒如鲠在喉,看着陈意浓的笑容,只觉得有人用一把温柔刀抵在她脖颈,虽未见血,下一刻却要将她剥皮拆骨。
“我先、先回石家,改日再来。”
她的脸色灰败下去,迅速起身离开,等到沈老夫人他们赶过来的时候,陈意浓已然歪着头在榻上好眠,孕妇总是贪睡的。
……
“京都来的信,说什么了?”
数九隆冬,西域也冷的吓人,沈衡厚厚裹着狐裘在帐中阅读家书,楚云歧打起帘子进来,一股冷风随之而来,却抗不过沈衡如春风似的笑,让人见之心喜。
几个月在西域浴血,眼前人虽不上马入阵,却运筹帷幄,不知多少次兵不血刃的大胜,都是他的功绩,许是算计人名太多,这人远远看着,竟比久经沙场的战将还要凌厉,犹如出鞘的剑。
“是浓姐儿,我要做爹了。”
许是因为喜事临门,沈衡在战场上沾惹的肃杀冷漠此刻尽数褪去,他又是京都里郎艳独绝的沈郎了,只那双眼,似有星河璀璨,莹莹生辉,楚云歧大喜过望:“那也算我的外甥,到时候咱们就从西域带几十箱上好的宝石回去!给我的小外甥做风铃玩。”
“不急,我先回信。”
在灯火下,沈衡摇摇头,极尽温柔的铺开纸墨,一字一句落笔:“卿卿,见信如晤……”
他似是把一腔柔情都交付,一枚红玉同心锁被他拆开一半,封进信纸:“替我带出去吧。”
楚云歧几乎要被他眼底情意酸晕,啧啧几声,接过信纸出门,沈衡看着在眼前一闪而过的肆虐冬雪,指尖抚上那同心锁,暗自决心。
来年春至,他要带西域的第一枝春回京,好教他的小妻子心喜。
这一路风雪载途,但终有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