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陈意浓稍稍缓过气,就让素鸳搀着她慢慢的走出去给天子请安,天子居高临下看着小脸惨白的陈意浓,转眼又看见沈衡,想起这位年轻臣子对自己的用处,他的眉眼稍稍慈软些:“你身上还不舒服,不必出来见人,有什么事等好了再说。”
这是很大的一种抚恤,但陈意浓却只是跪在地上,小腹的疼痛让她唇色也苍白,看起来几乎摇摇欲坠,那双眼浮现出水雾,清光蒙蒙,看起来更可怜。
“臣妇、臣妇想为贵嫔娘娘求情,此事并非她所做。”
陈意浓编贝似的牙齿轻轻咬住嘴唇,嘴唇反而露出些许健康的血色,天子看了眼在自己身边几乎哭晕过去的刘美人,不置一词,却也没反对。
“陛下,若是贵嫔想害臣妇与美人,何苦蠢到在自己宫中下手,雁过留痕,以您的圣明必定会查出她的。”
她很清楚天子的脾性,好大喜功,不能说是昏君,但很喜欢听人夸大其词的夸奖他。
天子的脸色缓和,刘美人有些怨毒的看了陈意浓一眼,陈意浓不为所动,只是低低垂眼露出很温驯无害的模样:“到底是陛下的贵嫔,陛下仁慈,不会愿意冤枉无辜。”
她简直像是陛下身边伺候十几年的老人!
刘美人悚然,但她的目光又不可控制的落在沈衡身上,君子狼狈也是君子,更何况曾是她的梦中人。
“那过几日再去,皇后很担心,这几日你在宫中养着,沈卿,过几日再来朕这里要人。”
天子很是痛快,看着臣子夫妻两个难舍难分的样子甚至有心情打趣,沈衡对自己的生父确实没什么感情,离得这么近,他还是完全像个臣子,他向来自制力很好。
“臣遵旨。”
简单单三个字,就在他跟天子之间定了界线。
陈意浓养了小半个月,身子才好的差不多,张贵嫔被禁足在自己殿中,陈意浓去看她的时候,她有些消瘦。
张贵嫔是个很美的女子,她生的白,神情冷傲,但五官又是艳的,这时候被除去华服美冠松松挽着头发,反而有种洗净铅华的美,她看见陈意浓的时候,神色微动:“本宫要谢谢你。”
很直接的交流,陈意浓微笑,捡了个铺着湖绿色弹墨松枝纹椅袱的绣墩坐下:“帮人帮己,刘美人下的手,我总不能让她太痛快。”
张贵嫔有些讶异的看着她,似是没想到能讨得萧后欢喜的女子居然这般坦白,吃惊过后,她反而更自在,她喜欢这么直来直去的跟陈意浓说话:“你替本宫求情,本宫要谢谢你,你想要什么?”
陈意浓笑的更开怀,她喜欢这种在商言商干净利落的人,使了个眼色让素秋素鸳去守着门口,跟张贵嫔细细攀谈起来。
离开的时候,有很好的日光暖融融的,就像人的心情。
“娘子,奴婢看那刘美人不太规矩。”
等到回了沈家,素鸳就心直口快的把刘美人看沈衡的事说出来,她比陈意浓还讨厌别人惦记沈衡。
陈意浓侧卧在美人榻上靠着软枕,不以为意:“她是宫妃,若是敢越雷池一步,有的是人收拾她,轮不着咱们操心,你去请林小娘子跟茗姐儿过来,我有话说。”
张家是翰林院大学士,说起来算是沈衡跟刘家的顶头上司,陈意浓能理解刘美人不服张贵嫔,她生的妖娆,以天子的审美看来当然是比张贵嫔好看,偏自己父兄比不上人家的,自己也比不过,只是她跟张贵嫔做了交易,刘家的亲事要黄,林小娘子想要的铺子也能有着落。
“浓姐儿,我很是担心你。”
陈意茗进来的时候眼圈里包着两汪泪,就是性子坚韧的林小娘子也很是触动:“宫里本就是吃人的地方,刘家那个姑奶奶原先我也认识,很是狠毒,你下回小心些。”
陈意浓哭笑不得,还好她如今好端端的坐在两个人跟前,若是前几日那个虚弱的样子,不知道茗姐儿会不会用眼泪淹了她?林家妹妹会不会对刘美人口诛笔伐?
“好了好了,我不碍事了,你们也有好消息,可别哭。”
陈意浓拉着她们两个坐下,温温和和的把跟张贵嫔谈的事说出来,末了还促狭的去看茗姐儿:“我向来知道的,茗姐儿的如意郎君是原本盛家庶出的那位九郎,赐婚的圣旨我也求下来,你可安安心心做新嫁娘。”
对于自己铺子能放在朱雀街,林小娘子是高兴的,亲事柳暗花明,陈意茗喜极而泣,紧接着又涨红脸:“你胡说什么,谁、谁跟他……”
她声音越说越低,但欣喜却几乎要多的溢出来,她想,日后郎君有出息,有机会必定要报答的。
安抚好这两位,陈意浓又派人去给楚王送消息,两人照旧在玉满堂见面。
“你居然敢得罪那位刘美人?不愧是沈侍讲的夫人。”
听完陈意浓在宫中折腾的事,楚王瞠目结舌,莫说是张贵嫔,就是他的生母肖淑妃都被她折腾过,陈意浓还能活着保住张贵嫔,在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殿下有心思说这种话,不如告诉我太子个瑞王殿下如今关系如何。”
陈意浓皮笑肉不笑,对楚王的感慨视而不见,楚王端肃神色:“你知道父皇身体不好,所以才这样问,太子也知道,他虽然出身不够,却很喜欢学那些卸磨杀驴的手段,如今六哥可不比从前,手底下好几桩差事都丢了。”
“这回去西域,粮草是谁的人负责?”
楚王眼里浮现出惊叹,他抚掌大笑:“沈夫人,你简直通神,六哥小心眼是只有我们兄弟几个隐约知道的事,你怎就清楚他会报复太子?”
陈意浓扯扯唇角,多亏上辈子当过夫妻,对陆舟心胸狭窄到不惜卖国的心肠很有了解。
“是牛镇。”
陈意浓了然,这位牛镇看起来是纯臣,但是房中有小妾,跟素缨一个来历,天子再细都不会去管人家内宅,楚王看她不吃惊,心痒想问,陈意浓却不给他机会,径直起身,只留了番话:“你小心些,陛下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