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新年,沈老夫人索性直接长住在沈家,沈修明却带着王氏回到江南祖宅,他并不很愿意留在京都,因着当年跟那位姑姑的感情几乎人尽皆知,所以他反倒愿意回去,免得被人看出什么。
“请祖母安,祝祖母福寿安康。”
沈老夫人的寿辰正是大年初一,陈意浓跟沈衡早早的起床就来给沈老夫人请安,陪沈老夫人吃饭。
自己最喜欢的两个后辈在眼前鹣鲽情深,沈老夫人看的十分满意,想起沈氏的早夭,那股悲伤也被略微冲淡,因人口简单,这一餐饭吃的并不沉默,反倒很是欢乐。
“当年你跟着老身才刚到陈家的时候,浓姐儿就把你要留下来读书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那会儿可真松了口气,你这小子对她不算亲热,好在人家到底肯嫁给你!”
饭桌上沈老夫人很是快活的提起当年那件事,沈衡跟陈意浓的脸都微微发红,尤其是沈衡,他又好好反思了一顿自己所作所为,想说些什么,但在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他总是严肃的,此刻也只是憋红耳朵。
“祖母,那事儿都过去了,更何况、更何况如今您该盼着别的事才好!”
陈意浓给沈老夫人夹了块山药,红着脸撒娇,沈老夫人怡然不动,反倒瞥了她一眼:“你说的是,如今很是该拿祖母的款拿捏拿捏孙媳妇,想来你也盼着生个孩子,这才提醒祖母,是不是?”
陈意浓大窘,羞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沈衡连忙上来打圆场,只是沈侍讲这方面的功夫实在是差劲:“孙儿一定多多努力,浓姐儿脸皮薄,您别作弄她。”
“人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如今倒更厉害些,罢了,早知道你们两个好的蜜里调油,我这老婆子自讨没趣。”
沈老夫人很是开怀,陈意浓更是被羞得要抬不起头来,等到吃完饭要送沈衡跟沈老夫人上马车的时候,她的脸仍旧是红的。
“你照顾好祖母,她年纪大了,经不得生气。”
因着不便见人,陈意浓便在垂花门送他们,她低着头替沈衡整理衣裳,沈衡含笑点头,看着沈老夫人先上车,才俯下身去低低开口:“早几年是我不知事冷待你,日后只有好生珍重你,爱惜你,才能教你不至于看不上我。”
陈意浓的脸腾的一下又红透了,嗔了沈衡一眼,并不说话,只让棠梓好好照顾他,就领着两个丫鬟转进院子里去了。
“亲家老夫人,如今身体可还好啊?”
周氏立在正门接着沈家的马车,沈老夫人才下车,她就亲亲热热上去问安,沈老夫人,眼皮子微掀,不冷不热:“老身身子尚好,若是浓姐儿在就更好。”
周氏面皮微微发僵,听得出沈老夫人这是在责备他们没好好照顾好陈意浓,她心里不痛快,但为沈家的银子,还是狗皮膏药似的凑上去给沈老夫人引路。
“见过岳父。”
这厢男人们见面,也不见得和谐多少,沈衡素来冷淡淡的人,见陈祯也只是叫岳父,敬称一概没有,端坐在那里反而像是坐在官署里办公似的严谨端肃,明明有张极年轻清俊的面庞,硬是带出点年长大臣的意思。
“怎么回了家中还是如此啊,衡哥儿,如今在家中还是放松些痛快。”
陈棣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对翁婿大眼瞪小眼,极为尴尬的模样,他笑着去跟沈衡打招呼,到底是在朝为官的同僚,想着沈衡总该给他几分脸面,但沈衡也只是有些嘲讽的微微一笑:“沈府在平北街,今日不过是来做客罢了,陈大人。”
他用的又是疏远语气,就算是长袖善舞的陈棣,此刻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强打笑容:“先吃茶,这味江山美人,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罐。”
僵持气氛终于产生些许松动。
“您来的正是时候,庄子上送来新鲜的獐子肉,正鲜嫩,如今浓姐儿不在,我们就该照顾您才是。”
周氏很是殷勤的让人给陈老夫人上点心茶水,沈老夫人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浓姐儿有你们这些长辈也是幸事,连她娘亲的嫁妆都多亏你们管着,原先我就不想让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媳妇来插手这些东西。”
“看您说的,浓姐儿到底也是我的亲侄女,我不疼她谁疼她?您尝尝这牛乳糕。”
周氏眉开眼笑,想着沈老夫人不把嫁妆给王氏,那怎么也逃不出自己的掌心,谁知道沈老夫人吃了口点心,慢悠悠的几乎让周氏变了脸色:“但到底如今浓姐儿是我沈家的人,再怎么也不好总麻烦你们,因此老婆子今天过来是想问问,那笔假装打算什么时候送回来?”
“这、这也不急,说来今日请您过来时有事情要同您商量的……”
周氏挤出好脸色,细细劝说了一番沈老夫人试图让她点头过来住:“浓姐儿不在总是没人给沈郎君打理内宅的,如今我们家又是这个光景,求您看在原先的情分上,多多少少拿个主意吧。”
先前沈老夫人只是客套话说周氏有恩,如今周氏倒打蛇随棍上的黏上来,沈老夫人心里不屑,脸上还端着温和的神色:“从古至今也少有我们这种身份住到孙媳妇娘家来的,更何况如今你家老太太也还在,我更不好进府。”
“我家老太太也亲近您,如今虽是躺在床上说不得话,但神智也还清醒,您不必担心。”
周氏笑容更灿烂,沈老夫人只是低着头吃茶,好半天才慢悠悠的:“既是如此,不如让老婆子去见见亲家?好歹也算全了我跟她做亲家的缘分。”
周氏想着老人家都是心肠软的,如今自己那个婆母那个情况谁看着不说一声可怜?更何况是年纪这样大的老人,难免会有物伤其类的伤感。
她想得倒是很美妙,却浑然忘记了沈氏当初在陈老夫人身边吃的苦头,这位沈老夫人有目共睹,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怎会如她所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