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的陈家此刻显得格外的静谧,原本应该提着羊角宫灯四下巡逻的丫鬟婆子们都因为今天发生的事而偃旗息鼓,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主子们大概是不会有一个好心情的。
“给父亲请安。”
原本想要早些休息的陈意浓还没来得及洗漱,就被满脸沉怒闯进来的陈祯打断了安排,她恭恭敬敬行礼,却迟迟等不到陈祯的回复。
“孽女!”
陈意浓刚要起身,陈祯一个巴掌就摔在了她的脸上,皮肉相撞的声音清脆至极,惊动了绅沈氏屋子里所有的丫鬟,陈意浓被陈祯这一巴掌打的发髻松散,连用来绾发的玉簪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耳边是陈祯粗重如牛的喘气声,素来好面子的他今日连君子风度都不要,可见是气的不轻。
陈意浓懒懒想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散漫至极的抬起眼,一双眼睛犹如无波古井:“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意浓自认未曾忤逆您。”
她这种看似恭谨实则看自己犹如蝼蚁的态度彻底把陈祯激怒,他刚从徐姨娘那边过来,耳边还留着徐姨娘的哭泣。
“浓姐儿虽说是正室嫡女,可到底咱们拂姐儿是她的亲姐姐,日后又是要做王妃的,您也知道拂姐儿的性子,从来乖顺谨慎,好好的怎么会自己进了那假山,偏偏又跟浓姐儿……”
陈祯越想越气血上涌,甚至头疼欲裂,他看着眼前挺直身姿、表情恭敬却眼神冷淡的陈意浓,怒意更甚,甚至顾不上此刻还在自己正妻的院子里,一记窝心脚就狠狠踹向陈意浓。
“浓姐儿!”
一声极为惊恐又悲愤的呼号划破寂静氛围,陈祯的脚落了下来,他的表情却陡然变得惶恐,沈氏死死拦在陈意浓面前,那张好不容易养出血色的脸此刻惨白如纸,
是她赶过来正好看见陈祯行凶,身为母亲的本能在那一刻令沈氏的身躯爆发出强大的行动力,她扑上前护住了陈意浓,原本就虚弱残败的身体却硬生生接了一记重创。
陈祯到底是个年富力强的成年男子,这一脚下去就算是个粗使婆子也要口吐鲜血,更何况是本就孱弱的沈氏。
“婉娘、你听我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如今沈氏又诰命在身,陈祯自知这一脚以下犯上的罪责逃不过,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得皇后青睐的、跟自己不亲的姑娘。
此刻陈祯是真心实意的在忏悔,但是沈氏已经心如死灰:“不必了,陈郎君,陈大人,浓姐儿是妾身独女,若是她有所损伤,妾身就算拼了同你十数年夫妻情分不要,也要将你剥皮拆骨。”
她的话清清淡淡,甚至听着有些气若游丝的味道,但陈祯与她年少夫妻,如何不知道沈氏是真动了恼怒,越发惶恐。
“婉娘,我也是气急了……”
他跪在地上膝行着蹭过来,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陈祯却如此轻易下跪,沈氏看着那张与年少时分明没有多大改变,此刻却陌生到让她触目惊心的脸,别开了头。
她已心力交瘁,再无力面对他了。
“倘若父亲还希望意浓是您的女儿,现在便起身回徐姨娘处吧,母亲沉疴在身,若是有什么闪失,父亲,意浓怕是当真要做一回孽女了。”
陈意浓在赶过来的素鸳素秋的帮助下将沈氏扶起,冷冷的看着陈祯,眼里的杀意毫不遮掩,陈祯想到现如今陈意浓的身份,虽有把握她奈何不得自己,却仍旧吓得肝胆俱裂,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容大夫,我母亲她如何了?”
本是深夜,因沈氏病情危急,陈意浓便连忙找人请了容大夫进来,容大夫问过前因后果,脸色就沉了下来,等到诊过脉象,便将陈意浓领到外头说话。
“你娘亲身子骨本就弱,今日伤到心肺,甚至隐约还有些风邪入体的征兆,怕是这段时间都难以好转,病也更添凶险,若是行差踏错,怕是……”
容大夫自傲,陈意浓深有体会,此刻连容大夫都透出些沈氏危在旦夕的意思,陈意浓身子先凉了半截,一时间竟有些浑浑噩噩说不出话。
见她目光呆滞涣散,容大夫心知不妙,匆忙取出定神的玉清膏在陈意浓虎口处一抹,又狠掐穴位,陈意浓这才被拉回神智。
“此事有劳容大夫先瞒着,我自会好生看顾,麻烦您了。”
容大夫听她如此说,也只能应下。
“姑娘,徐姨娘领着大姑娘过来了。”
次日陈意浓刚起,素秋就来通传,陈意浓拿着篦子的手微微攥紧,脸上却露着笑:“不是说免了她们的请安么,如今母亲病着,倒难为她们有这份心了。素秋,替我梳妆。”
“姨娘,姐姐如今身子还未好,怎么就领着她出来了?”
徐氏早就知道昨晚沈氏院子里不太平,早早的过来就是为着来打探打探口风,如今看陈意浓上了脂粉都遮不住的红肿眼圈,心下不免得意,却还记着点陈意浓的厉害,斟酌着开口。
“不怎么碍事,虽说还有些行走不便,可到底是小伤,不影响出嫁更不影响来看望夫人,夫人如今身子如何?”
她自以为陈意拂仍旧能嫁陆舟,陈家诸位就该事事让着她三分,却未曾想过沈氏是衬衣弄的逆鳞,她撺掇着陈祯伤了沈氏,如何还能指望陈意浓待她和善?
陈意浓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姨娘不提我倒是忘了,作昨夜父亲可是去过姨娘处?”
徐姨娘脸色未僵,露出些诚惶诚恐的神情来:“只是略微坐了坐,并没有说什么,郎君就往夫人这边来了。”
陈意浓心下哂笑,当然没说什么,她徐姨娘不过是哭了哭。掉了几点眼泪,装梨花带雨似的柔弱,就哄的自己那位父亲上了头。
“这倒也是,只不过我想问的也不是这个,姨娘急慌慌的解释,可是恶意揣测我了,再者昨日的事咱们还没算账,姨娘身为妾室以下犯上,不管不顾的拉我去找祖母对峙,莫不是、莫不是要污蔑我,毁了我的名声罢!”
陈意浓原本就有些红肿的眼圈此刻越发红的厉害,徐姨娘心知不妙,当即开口要辩驳,陈意拂却嘶哑着嗓子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