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友温言细语地伺候完了小皇帝,才慢悠悠地出了宫殿,在偏殿见到了等待许久地李秉颢。
阮大友是个老人了,他的背早就累弯了,两鬓也是白发苍苍,不过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皮肤状态挺不错的。
对于阮大友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内监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不是安南京族人,而是瑶人,原名也不是阮大友,而是叫纪海佑。在将近三十年前,二十多岁的纪海佑从广西来到了安南,本来是奔着想要发财的路子来的,可刚刚到安南,黎利的反抗军就有了些许的声势,各地的汉人,瑶人都纷纷逃入大城之中。
而当时的他就进入了交州城,可他刚刚到了交州城不久后,明军没有通知任何人,便退出交州城。
他耽误了逃跑的时间,没了仰仗的纪海佑只能改名换姓,在交州混战的时候,被黎利的军队抓进宫中,成为了太监。
起初他的越南话说的并不好,一直都是为人谨慎,数十年前,遇到了黎宜民,才算是活出个人样,当然他也帮助黎宜民获得了帝位。
而李秉颢稍微年轻一些,也是黎宜民起兵之前的老班底,被黎宜民安排到了皇太子的身边当老师。
可以说对黎宜民父子最为忠诚的一拨人都是东宫的人……
偏殿之中的李秉颢正在焦急的转圈圈,看到慢慢走进宫殿的阮大友后,赶忙迎了上去,搀扶着阮大友走向椅子。
等到阮大友坐下之后,李秉颢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阮大监,北面有消息传过来了。”
阮大友看了一眼李秉颢轻声说道:“什么消息。”
“石亨好像被明军高层罢权了,现在被关押起来。”
阮大友听到这句话后,一直浑浊地眼中,立马出现了些许地精光……
他喃喃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李秉颢赶忙说道:“应该是真的,不然宫里面的人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传递出来。”
“听说石亨狂妄,夜宿皇城,有裂土而治的野心,大明的兵部尚书连夜赶到了东京升龙城,将石亨扣押起来了,还有一种说法,是我们派出去的使臣被杀,让明军高层的将领们,对石亨有些不满,而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两方翻脸,当时,东京城中全境戒严,到处都是明军,还差点打起来,消息的可信度非常高。”
阮大友听完之后:”唉,若石亨真的被拿下了,那我们也能重启议和了。”
“对啊,到时候咱们都不用跑了,陛下也能安全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秉颢还是有些兴奋的。
要不是为了性命,哪个愿意落草为寇,大海漂泊。
能不用离开故土,而保全生命,这可是这段时间李秉颢不敢想象的事情。
“你要找一个精通汉语,善辩之人来见我,不日便安排前往东京升龙城,这次一定要见到这个大明的兵部尚书,既然,石亨被拿下了,那他们内部也不会安稳的,我们也可以在议和的时候,为陛下多争取一些东西……”
“是,阮大监……”
李秉颢达到自己的目的后,便兴奋的出了临时行宫,安排此事去了。
石亨被拿下。
这在某一个方面来说,也替先帝报了辱尸之仇……
这让阮大友心里面很是欣慰。
而更为兴奋的是,石亨被扣押,他们的小皇帝也有很大的可能获得大明的爵位,安全的度过这一生……
这也是阮大友为黎宜民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事有为,有不可为。
权衡利弊,本就是阮大友的本事。
他能够清楚的看出西京清化之下,各地官府离心离德,虽然表面服从小皇帝的名义统治,可若是让他们拿钱拿人上来干,他们就立即成为了一批叛贼。
而明军也不可能给他们时间,让他们收拾地方官府藩镇,这种情况下,北伐重夺旧土,还归升龙城,就是一句空话……
而最大的利益,就是保证不小皇帝的安全,并且让他能够安定的生活下去,最好是离开这块地方。
……………………
石彪在天津登陆,也顾不得休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师……
而在深夜的时候,石彪到了北京城下。
若是以往,石彪只需要掏出腰牌,圣旨,便能命令守城的士兵大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可现在的石彪,因为有事在身,也没有叫门进入,跟着几十名亲兵,就在德胜门下呆了一夜……
等到了第二日城门大开之时,才率亲兵们入城。
石彪作为一个刚刚卸任的朝鲜总兵,辽东总兵官,相当于一个大军区实权司令,可回到了京师,却是如此卑微,这么多年如履薄冰,多么不容易。
想着,骄狂的老叔,石彪就有些生气。
你嚣张,你快乐,可自己没有快乐,却要一起来承担代价。
石彪先是回到了家中见过你妻子与儿子。
齐氏一大早的就看到石彪,也是颇为欣喜。
石彪的儿子已经四岁,当石彪将石虎抱在怀中的时候,他还很是排斥。
三年多父子未曾相见,石虎当然不会认识他的父亲。
在齐氏地帮助下,石虎才极为不情愿的叫了一声:“爹。”
这声爹让石彪可是兴奋不已,心里面又骂了一番自己的老叔。
而石彪抱着石虎,逗弄一番,转过头看向自己温婉漂亮的妻子。
“看看我们的儿子,虎头虎脑的,唉,多少有点丑啊,若是长得像你,那就好了。”
齐氏闻言,轻笑一声:“跟夫君长得像,怎么能说长得丑呢,更何况相貌对于男儿是没有什么用的,只要长大之后,能顶天立地,明理勇敢,能建功立业,跟夫君一样,那就是大英雄,是好样的。”
齐氏的话多少是承认了自己儿子越长越丑的事实。
石彪闻言苦笑。
石虎看到娘亲变着法的说自己丑,那可是一百个不乐意。
“娘亲,你都说了,以后不能说我丑,怎么在,在爹面前,说我丑呢。”
“娘哪里说你丑了。”
“跟他长得像,还不丑吗?”
石彪,齐氏听完石虎的话后,皆是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齐氏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虽然石彪自回到府中,从未表达出什么,可她还是敏感的感觉到了石彪心中是有事的。
在给石彪换朝服的时候,两个人一直有说有笑,而等到齐氏问出:“夫君,你连一封家书都没有,便这么快的回到了京师,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石亨在安南的事情,朝廷并未有丝毫的声张,各级官员也都不知道,故齐氏也没有办法从娘家获取什么有用的信息。
石彪听完妻子的话后,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点了点头。
“确实出了点事情。”
“是叔叔?”
石彪依然点头。
“夫君,叔叔养育你长大,如父一般,咱们就是拼着这爵位富贵不要,你也要在陛下面前保住他啊……”齐氏轻声说道。
石彪苦笑一声:“夫人,你不知道啊,保得住保不住,不是为夫说的算的,陛下是个较真的人,若是我拿爵位功劳去要挟陛下,只会适得其反,更何况,我也不能保他,保的了一次,也保不了第二次。”
“路都是自己的,他把路走窄了,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更何况,我不能让夫人跟孩子过贫苦颠簸的日子,你们才是我的责任,若是叔叔只能躲不过去,咱们日后多给他上点香,多烧点纸人…………”
齐氏闻言,不再说话,只是紧紧的给石彪整理衣服。
她也清楚,自己是个妇道人家,男人们的事情,她能说一些自己的看法,却不能代替男人们做出决定……
而这个时候的石彪在看到妻子,看到孩子之后,心态也发生了变化,他不能让孩子,妻子出事,即便自己亲自送老叔上路,即便成为不肖子孙,也在所不辞……
换好朝服之后,石彪又在家中简单的喝了点粥,便告别了齐氏,前往皇宫。
这个点的朝会应该还没有散,石彪也不愿意在那么多的大臣面前抛头露面,便在马车之上,迟迟没有下车。
等到朝会结束,官员们走的差不多了,石彪才从马车上走下来,朝着皇宫之中走去……
朱见深也刚刚从奉天殿回到了乾清宫。
一觉醒来,朱见深便知道了石彪进入京师了,也知道石彪昨夜在城门之下呆了一夜……
或许,石亨有他侄子一半的心思,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无所畏惧,骄傲自大能够辉煌,可却是短暂的,要想活得久,还是要学会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