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仪是真的耳背吗?
不,他耳朵比谁都灵光,刚刚那样子说,只是耍个小聪明。
可徐有贞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让他差点变成了真耳背。
“听到了没有啊,王尚书。”
这两个人都是礼部尚书,他们此时站在一起,一北一南,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老一少,显得很有画面感,也让百官们稍稍i安静了一些,先看看两个礼部尚书有什么独角戏给大家唱一唱。
王明仪脸色很不好看,他的耳朵嗡嗡叫起来,本以为徐有贞会伏在自己耳边好好说话,没想到他在鬼哭狼嚎。
自己都六十五岁了,这一嗓子差点都让自己提前过去……
“本官是耳背,又不是聋子,徐尚书太过无礼了。”顿了一会儿后,王明仪开口说道。
徐有贞哈哈笑道:“本官是怕王尚书听不到。”
“本官现在被你喊得才真有点听不到了。”
“那刚刚王尚书是听到了吗……”
“你……”
“别再说题外话了,你对新政是什么态度,快些说来,说的差不多了,本官也好做些判断……“徐有贞明显有些不耐烦了,自己是在这里办事的,可不是在这里表演的。
王明仪支持吗?
肯定反对啊。
记在他名下的土地在南京不能说是第一,前三也没跑了,他五十八岁就当上了应天府礼部的尚书,又没啥干,可不就是想着办法给后代子孙张罗家产。
自己最大的孩子都五十了,功不成,名不就,还需要他操心。
自己最小的孩子还没有学会说话,眼看着自己就要入土了,也要给他们娘俩张罗。
二十几个孙子,嗷嗷待哺,不还是要靠着自己这年老的身体支持,也都需要应天府那三千亩良田养着,要是这新税制推行开来,家里面可是要少很多收入的。
而且最让人生气的是,新税制还根据官绅的土地所有的亩数,让其交纳粮税。
这可是要了王明仪的老命了。
新税制一旦推行开来,他们家就要少了三分之一的收入,这不是坐吃山空了吗,怎么行。
听到徐有贞的话后。
这王明仪知道徐有贞要跟自己刀见刀了,他眼中的浑浊立马消失,而后环顾了一番坐在下面的应天府各司官员。
这些官员都用看英雄的目光注视着他。
自己是二品大员,能拼一拼。
自己要为不敢发声的人发声,要为不敢反抗的人反抗……
自度不为人后,赴死敢为天下先,敢上九天将月揽,为邦不惜鲜血流不都是自己说的真实写照吗?
想到这些,王明仪本来有些弯下的腰杆,也挺直起来。
他看着徐有贞:“徐尚书,问本官是否,支持新税制。”
徐有贞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仿佛也看出了王明仪心中的打算。
\\\"本官只有一番话可讲。”
“徐有贞,李贤,于谦三人乃蒙蔽圣听,乱民乱国之逆臣,注定会被唾弃万世,而所提新税法,更改祖制,不合法礼,祸国殃民,新税乱国,注定不得人心,无法在应天府推广下去。”
“本官也劝一下徐尚书,早日悬崖勒马,千万不要一条道走到黑,害人害己,得不偿失……”
王明仪的话说出口后,就连站在一旁的魏国公都心神一震,这老头,头铁,聪明,极品老六啊。
先是给皇帝陛下找个借口,将其带出来,就可以好好骂,徐有贞等人了。
这已经是臣子之间对于政事的分歧,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虽然魏国公心知肚明,这对于新税制的推行没什么鸟用,但打击打击徐有贞的嚣张气焰,也是魏国公想看到的……
而下面的百官听着王明仪的话后,纷纷高呼。
“王尚书,说的对……”
“王尚书说的太好了……”
“乱民乱国之徐有贞滚出应天城……”
…………
王明仪对着自己刚刚的那番话,很是满意,他稍稍摆了摆手,下面的声音瞬间消失。
下面的官员们可是给了王明仪十足的面子……
当然,这也让王明仪有些忘乎所以了。
“众位同僚,可愿与我王明仪一起赌上身家性命,联名一起,共同上书御前,弹劾徐有贞,抨击新政……”
话语落下,下面寂静起来了。
再也没有了声音。
你上去干可以。
你不能带着我一起上去干。
谁不知道朝廷势在必得,一线的都城顺天府百官都没有搞定,咱们应天府这些官员联合在一起就能抨击新政,阻止新税法了吗……
暗中对抗可以,明面上唱反调,只要不傻,都不会做出来……
而王明仪有些尴尬了。
刚刚好好的,大家都那么有热情,联合上书,怎么没人说话了。
而徐有贞只是静静的看着王明仪,而后又看了看身边的魏国公,最后才将视线转移到了下面百官身上,他心中充满着不屑,说实话,若是他们真的敢联名上书,直接对抗新政。
徐有贞也会高看他们一眼,而后含泪照着名单抓人,事情也好办多了……
“诸位同僚,难道不愿为大明万万百姓,为祖宗法治,奋力一搏吗?”
…………
还是无人说话。
王明仪叹口气而后看向徐有贞。
“也不怪同僚们不敢,朝中奸臣当道,堵塞言路,蒙蔽圣听,徐有贞,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魏国公眉头一挑。
本来这么尴尬的局面,这文官还能立马转弯,将不敢联合上书的罪名怪到徐有贞的身上,这反应速度之快,自己可是拍马都赶不上啊。
而徐有贞听到王明仪的话,也是稍稍愣了一下。
这老家伙,那么多年的米饭没有白吃。
其不要脸程度比自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而下面的官员也正在尴尬,听到王明仪给他们找了一个那么好的借口,当下又活跃起来。
“就是,这联名上奏对抗新政,不就是给这些奸臣把柄了吗?”
“是啊,我等见不到陛下,一切不都是徐有贞,于谦等人说的……”
有个杆子,这些官员立马就争先恐后的朝上爬……
徐有贞冷笑两声,而后看向王明仪:“羞耻,感到羞耻的难道不是王尚书吗?”
“为一己私欲,视新税制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你敢拍着胸脯说,你现在所言所语都是为了大明朝,而不是为了自己。”
“我敢,本官所做之事,绝无半点私心,全是为国之言,为陛下圣明考量……”
徐有贞看着一脸坚定的王明仪,心里面都产生了些许的动摇。
若不是自己手中有锦衣卫找寻的证据,他还真的以为王明仪是一个为国为民,敢为人先的好官呢。
可事实告诉徐有贞,不要被他的假象给蒙蔽了。
这老头不是好人。
搜罗田地,贪墨财物,心可黑着呢……
徐有贞感觉也到头了。
这鸡要是再不杀,下面猴子的反抗之心都要被调动起来了……
“抓了,抓了,罢黜王明仪尚书之职,押到京师,交由京师三司会审定罪……”
徐有贞的这句话一出口。
王明仪呆了……
魏国公愣了……
本来端坐在位置上平静的其他尚书也都站起身来了……
百官们也都受不了……
百官们开始纷纷声讨徐有贞,说不过就要抓人吗?
还拉到京师受审,这些官员们再也忍耐不住他们的怒火了。
有几名年轻的官员实在受不了,想要冲上来揍徐有贞,却被数名锦衣卫挡在身前,拔刀威胁……
让这些官员不得已之下,只能退回去。
“你,你,你……”
王明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旁的锦衣卫直接架着出去。
”徐有贞,本官乃是尚书,你怎敢如此,国之不国啊,奸臣当道啊,同僚们,帮我,帮我啊……”
声音渐渐消失。
魏国公低声说道:“徐都御史,这,这有些不合适吧。”
“他犯了国法,合适?”
“我说的不是这些,他犯了国法,你去他家抓他啊,怎么在我家抓人……”
徐有贞看了一眼魏国公,这都什么时候了。
对抗刚刚开始。
你竟然还有着这忌讳,那忌讳,在这里抓效果好啊。
孙原贞也觉得徐有贞玩的过火了。
朝廷大员,岂是他能够说抓就抓,说拿就拿。
即便是陛下给了他这个权力,他也不能滥用啊。
“徐尚书,你今日做的不对,王尚书乃是国之重臣,礼部尚书,岂能因一言之失,便被罢官问罪。”
徐有贞看向孙原贞,一脸严肃的说道:“孙尚书,在本官还没有来之前,陛下就曾给了本官一份名单,这份名单是锦衣卫用一年的时间调查出来的。而王明仪,说白了,就是今日一句话都不说,他也是罢官问罪,因为这是在中枢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的。”
“不然,孙尚书,还真的以为本官敢无缘无故拿下重臣吗?”
“所犯何罪。”
“正统八年,王明仪任应天府府尹之时,曾用府银八千余两,名为修缮江堤,却有六千两直接被他装入了自己的腰中。”
“正统十二年,王明仪任应天府户部右侍郎,曾低价购买受灾百姓土地一千余亩……”
“正统十四年,王明仪任应天府户部左侍郎,北方勤王之兵四起,奔赴京师,应天府京营六军,也做好准备,户部划拨饷银十万两,作为大军北上军费,然京师之围被解,我军大胜,应天之援军无北上之计划,而事先准备的饷银,却只还了七万两,两万两采购了军需花费,剩下的一万两却不知所踪……”
…………
“这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孙尚书,可还有其他的话说。”徐有贞说完之后,直直的看着孙原贞。
而孙原贞,与下面的官员听完之后,都是惊骇至极,怪不得这老头的府邸那么有牌面,生活那么滋润,原来一直都是在吸着大明的血啊……
当然徐有贞所说的名单,更是引人注意。
有些屁股不干净的官员,心中都不由想到,上面会不会有我的名字啊。
应该不会,我就贪了五百多两银子,怎么会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