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虽然这样说,可他还是没有勇气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在蒙古“隐忍负重”这些年,朱祁镇的急性子改了,不像之前那般狂妄自大,不长脑子。
虽然他嘴上说着自己是真命之人,天之骄子,但兵败土木,蒙古受辱,故国难归种种的事情都在告诉朱祁镇,他并不是真龙天子,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大明有他没他,都是一样,貌似离开了他,运转的更好了。
两个小太监也识时务,一直奉劝朱祁镇不要冒险。
朱祁镇生了一会气后,也就顺坡而下,为江山社稷计,自己不能以身犯险。
正如前文所说,皇帝之所以是皇帝,是因为身边围绕着军队与百官,一方控制全国上下,一方行治理的权力。
少了这两样东西,皇帝就不再是皇帝了。
而朱祁镇这个太上皇,葬送三军,又被蒙古所俘虏,在大明的名声几乎都败光了,若是碰到一个头脑发热的御史,将朱祁镇偷偷软禁起来,甚至更狠者,荒郊野外一杀了事。
想到于此,朱祁镇也没了冒险的念头。
朱祁镇知道紫荆关有把守盘查,那居庸关也一定有,对于盘查一事,肯定长久不了,自己应该忍住,六年 都忍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朱祁镇有了想法后,就想着找个落脚的地方。
可他的画像满天飞,不能借住农家,更不敢招摇过市,没办法的朱祁镇只能躲在深山老林中,过起了野人般的生活。
比蒙古的日子还要差劲。
皇宫之中。
太皇太后亲临英武殿,召见大臣。
臣子们三两结对,进入宫殿之中。
太保于谦,文渊阁大学士李贤。
礼部右侍郎刘定之,正宗的状元郎,在正统朝曾上书治国十策,被王振驳斥论罪,等到朱见深即位后,刘定之便被捞了出来,出任礼部侍郎,这也是为礼部尚书准备的人选。
都察院左都御史杨善,在真正的历史上,就是杨善不费一兵一卒,将朱祁镇给接了回来,不过现在的杨善可不希望朱祁镇回来。
吏部侍郎年富。
都察院副都御史徐有贞。
成国公中军都督朱寿。
泰宁候中军都督陈瀛。
武阳候前军副都督石亨。
驸马都尉井渊。
锦衣卫指挥使朱骥。
指挥同知刘瑜。
…………
甚至还有一些半隐退的老臣也都自发前来。
英武殿中列队站着四十余名大臣。
孙太皇太后在后殿之中,正听着张保的汇报。
她脸有愁容。
为了大明,为了小皇帝,孙太皇太后已经做好了终生不见儿子的准备,一年一年过着,小皇帝也慢慢长大,朝堂局势也渐渐平稳,天下也被贤臣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个时候,太上皇偷跑回来了。
这所有平静的一切都要被打乱。
“陛下,陛下真的是这么说的。”
“太皇太后,奴婢怎敢骗太皇太后,陛下对奴婢说,若是太上皇回来,就将皇位归还,还说,还说……”张保低着头哭着说道。
“陛下还说了什么?”
”奴婢不敢。”说着张保跪了下去。
孙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恕你无罪,说吧。”
“陛下还说,父皇回来登基后,会不会,会不会像史书上说的那样,杀了他。”
“什么,他敢。”孙太皇太后听完猛地站起身。
“陛下,在朝堂上对百官说,就算是为人子当以至纯孝心侍奉,即便太上皇杀了他,他也无怨无悔,让臣子们也无需担心挂念。”
“他是皇帝,本宫抱着他坐在奉天殿龙椅之上接受百官朝拜之时,他就已经是大明的皇帝,对父亲长辈,有孝心是好的,可一个皇帝不该有这些东西。”孙太皇太后说到这,忽然想到,自己的孙子才八岁,继而声音放缓了一些:“我这孙儿,懂得多,也难啊。”
说着的时候,孙太皇太后眼中已经蕴满了泪水。
万贞儿赶忙递过来手帕。
孙太皇太后将泪水擦拭完后。
“张保,跟本宫去前殿,看看这些大臣们能给我们娘俩出什么主意?”
“是,太皇太后。”
孙太皇太后进入前殿之后,大臣们跪拜行礼。
孙太皇太后坐在主位之上,而后说道:“免礼。”
“今日朝会之事,众位卿家以为该如何决断。”
“太皇太后,微臣徐有贞以为,帝星暗淡,乃是太上皇所致,若是放任太上皇回京,必定内宫不安,内宫不安,则朝局不稳,朝局不稳,则天下不定。”
“而陛下尚且年幼,对太上皇的情谊,可照天地,到时候我等,太皇太后都阻止不了陛下让位之心。”
“可大明国体安宁,天下太平,国运昌隆,蒸蒸日上之时,我等不敢冒险,叩请太皇太后,为大明万万臣民计,为太祖基业计,下旨在通州修建太上皇宫寝,陛下,一日不亲政,太上皇则一日不能入京。”
说完之后,徐有贞跪伏在地,打响了第一枪。
按照惯例来说,应是于谦率先回话,可李贤等人觉得于谦说话粗直,上来就骂太上皇,到时候惹怒了太皇太后,于大计无异,当下便在事前,就安排好了徐有贞先行奏对。
而徐有贞对这次机会把握的也非常好。
陛下现在还小不假,可总有一日会长大亲政。也总有一日会明白皇帝的尊位有多香,到时候他念着老徐在英武殿叩首祈求太皇太后之情,到时候自己华盖殿大学士加身,入阁拜相,岂不美哉。
徐有贞说完之后,孙太皇太后沉默片刻。
“通州会不会太近了。”
听到孙太皇太后的话后,跪在低上的徐有贞一愣,而大臣们也都愣了一下神。
本来太上皇偷偷跑回来,看似官员们需要对付的是小皇帝,但他们真正的敌人应该是孙太皇太后。
小皇帝虽然聪明老成,但大臣们只要扭成一股绳,就能将朱见深给瞒着。
可孙太皇太后却不同,朱祁镇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血浓于水,现在儿子跑回来了,难免思子之情骤然而起,到时候,才是难办。
可现在,太皇太后竟然嫌弃通州离北京太近。
这,这是反话吗?
当下臣子都不敢再接这个话茬,可这是徐有贞放出来的话,别人不接可以,但他可不能让太皇太后的话落在地上。
“太皇太后,您,您此言何意啊?”徐有贞弱弱的问道。
他也不清楚孙太皇太后所说的话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陛下机敏,太上皇若是在通州,迟早会被陛下发现,正如徐卿家所说,陛下一日不亲政,太上皇就一日不能入京,这一点正合我意,陛下心性至纯,像这种于国政无碍的事情,就不用通报陛下了,于太保。”
于谦出列道:“臣在。”
“此事交给你做吧,第一找到太上皇,不要让他在京师周边闹事喧哗,这对陛下声望不利,第二,为太上皇找到一处闲居之地,严加看管,至于这处闲居之地,哀家只有一个要求,不能离京师太近,只要是大明的国土,你尽可去办,无需在询问。”
“是,太皇太后。”
“徐卿家,敢舍身向前,为国献策,赐赏金带,擢升右都御史,加封东阁大学士。”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还在地下跪着的徐有贞说道。
徐有贞说的话,全都说到了太皇太后的心里面了,也让她心中那仅存的顾虑全部打消。
而太皇太后的赏赐,让徐有贞狂喜不已,看来自己的天象之术,果然又上了一层楼。
只要跟准朱见深,青史留名不是梦啊。
徐有贞赶忙磕头谢恩。
当徐有贞刚刚站起身后,朱骥列队而出:“太皇太后,陛下刚刚下旨,让我等将太上皇迎入京师……”
“我这皇孙儿还小,不知国体大事,他下的这道圣旨,就此打住,待到于太保找到太上皇安置好后,你们便上书,太上皇还在巡游北疆,今日朝会之语,只不过是一些空穴来风罢了。”
“尊太皇太后懿旨。”
朱骥说完后,便列班而退。
“诸位卿家,我等所做之事,全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明,即便有一日陛下知道,哀家也会护持众位卿家不受君怒,还望众位卿家能够竭尽全力,将这场风,压下去,不要吹到朝堂上,让陛下不适。”
“尊太皇太后懿旨。”
而在深山老林里面的朱祁镇却不知道,此时的北京城是他再也回不去的家了。
满朝文武,上到太皇太后,下到走卒贩夫,都不欢迎他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