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的老爷子快要过寿了。
秦家对秦老爷子的大寿向来很是看重,皇室也很是看重,秦家人每年都办得很热闹,皇帝也去得很勤快,其他邀请的客人也大多都是永安的皇亲贵胄与名门世家,所以各个府上的姑娘公子们都对此翘首以盼。
姑娘们平日里除了上女院就是待在闺房,根本没什么机会能认识到其他府上的少爷姑娘,特别是因为女院课业的关系,也很少有时间能邀约女伴出门逛街,只有在一些特殊的节日,女院放了假,她们才能放松地出去逛逛。
可对于男儿来说,虽然同样在书院上课,但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居多,他们不在意学业,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也不怕家中长辈的责骂,又皮又顽劣,所以经常三两结伴翘课去玩。
都是孩子心性,想的总归只是结识朋友,可家中的长辈想的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秦家老爷子那是什么身份,永安四族之一的秦家家主,先皇亲封的邺国公,先贵妃是他的胞妹,当今陛下的妹妹衡岭长公主是他的外甥女。
秦家的儿郎也争气,几乎都在朝中任职做官,嫡子秦兴已经是正二品的门下侍中,虽说秦家位高权重,但胜在门风端正,对人对事刚正不阿,绝不偏颇。
在永安还流传着这么一句俗语,宁受阎王判阴阳,不要秦人断是非。
阎王有时判人生死会出错,还有能够还阳的机会,可秦家人不会,对那些真凶,或是真正犯错的幕后黑手,能够一判断你命,二判送你去阴间。
这样一个秦家在充满阳奉阴违与勾心斗角的朝堂上几乎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在百姓当中的威望自然也不同凡响,许多人视秦家为眼中钉,可秦家光明磊落,想要捉个错处都难,想要试图陷害,又比不过秦家人的铁血手段,让人又气又恨,偏偏无可奈何。
因为皇帝每年都会来,所以秦府对于挑选入宴的客人也极为严苛,能去的都是些身份地位极高的人家,一般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名门世族,而在皇族与世族里头,能去的姑娘少爷都是嫡子女,少部分有极为受宠的庶子女,其他的庶子庶女根本没有资格踏入秦府。
这让秦老爷子的寿宴成为了每年永安权贵圈里关注的焦点,谁能去参加秦老爷子的寿宴,谁就等于拥有了无上的光荣与炫耀的资本。
而这次,皇族与世族的姑娘们最在意的并不是寿宴,而是沈家那位刚刚接回来的嫡女沈碧月。
秦老爷子的寿宴每年都有,对那些权贵府上的姑娘们来说早就腻了,但今年不一样,多了一个沈碧月,那位传说中被恶奴欺主的沈姑娘,每次有她的流言出现,几乎都与卑贱的奴婢下人挂钩。
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喜欢看别人的难处,坏处,然后任由自己的喜恶而放大了这种坏处,只为了用他人的不幸来取悦自己的好奇心。
那些期盼见沈碧月的姑娘们就是这种心思,有的很想见见这位被恶奴欺凌的可怜姑娘,有的想瞧瞧传出这么丢人流言的嫡女长什么样子,有的纯粹是看笑话,在她们心里,虽然还没见过这位嫡女,但被那些传闻所影响,早已认定这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作为沈家的长房嫡女,她是一定会出席的。
一时之间,众人都不由自主将目光放到了沈家的长房嫡女身上,从前提起长房嫡女,说的都是沈碧欢,现在提起来,想起来的只有沈碧月。
在女院的时候,姑娘们一直围绕着沈碧月议论纷纷,丝毫忘了之前她们嘴里议论的长房嫡女只是沈碧欢,作为被冷落的一方,沈碧欢倒是很平静,仿佛这些议论与忽视都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印象。
回了沈府,刚踏进德馨居,沈碧欢的贴身丫鬟落凝就忍不住了。
“今天在女院的时候,她们一个个讨论大姑娘,丝毫都没考虑都姑娘就在旁边听着,一口一声长房嫡女,也不看看以前她们都对着谁喊沈家的长房嫡女,婢子看啊,她们就是要看我们沈家笑话的。”落凝这话说得毫无重点,也不知道是关心沈碧欢被人冷落了,还是关心沈家被人看不起了。
沈碧欢无奈摇头,“沈家的长房嫡女本来就是大姐姐,只是大姐姐以前不在永安,所以她们不知情,现在大姐姐回来了,也理应让外人都知道她的存在,倒是没什么好气的,只是她们这么关注大姐姐,我怕她们就是为了看大姐姐的笑话。”
落凝气呼呼道:“平时一个个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原来也是群喜欢在人背后说闲话的,婢子看还不如大姑娘呢,大姑娘虽然是个笨拙的,但怎么说也比她们好。”
沈碧欢扬眉,“谁告诉你大姐姐是个笨拙的?”
“不怕姑娘知道,在婢子的眼里,大姑娘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落凝说着压低了声音,又左右张望了几眼,像是生怕人听到,“虽然有人说大姑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但是婢子觉得大姑娘只是从小没生活在沈府,性子朴实了些。”
沈碧欢扬起的眉头微微垂下,然后慢慢皱了起来,“这些话是谁说的?”
落凝摇头,“下人奴婢都在私底下说,婢子也是无意中听到的。”
“这些嘴碎的东西,明儿让母亲好好整治一番,不然真让这些话传了出去,外人还不得揣摩我们沈家窝里反了。”沈碧欢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大姐姐的确是朴实了些,却不是个笨拙的,我看她的眼神就是个有灵气的。”
这时一直在边上默默听她们对话的点香开口道:“所以姑娘才会向大姑娘示好吗?”
沈碧欢没承认,也没否认,“谈不上示好,只是客气罢了,我的身份代表了母亲,我对她如何,也代表了母亲对她的态度。”
把她当客人,才会客人,沈碧欢对这个大姐姐的态度从来都是客气,她与府上的其他姑娘从来关系平淡,连客气都谈不上,所以对沈碧月的客气在旁人看来才会亲近了一些。
只是她的客气也许真的太过表面了,才会在沈庭则的事情发生过后,也依旧每日去女院上课,再回,并没有去泊云居探望的意图。
落凝嘟囔着:“反正不管她们怎么好奇都没用,大姑娘这次又不去。”
“大姐姐的身子本就不好,这几日又接连遇了事情,母亲只是觉得比起去秦府的寿宴,还不如在家中休息来得好。”不然去了秦府,出了什么差错,丢脸的也是沈家,秦老爷子的寿宴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应付的地方。
沈碧欢垂眸,后半句她没说,但的确是事实,她的母亲对沈碧月怀有莫名的敌意,现在只是努力维持着明面上的和谐,这些她都知情,也装作不知情。
不知道为何,她感觉母亲对沈碧月的敌意并不只有表面上的这些,反而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多,更深。
逢明斋的书房
沈岐坐在案后,看着站在下方的沈植和沈洲。
“后天就是邺国公的寿宴,你们两房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沈植道:“儿子已经托阿苓备好了要送给邺国公爷的礼物。”
沈洲接着道:“儿子也让夫人准备好了。”
沈岐点头,“备好了就是,子植,这次去秦府,不比其他时候,碧月暂时不要去了。”
“回父亲,阿苓已经安排好了,后天就让她留在府内休息。”
事情说完,沈岐就挥手让他们出去。
待他们都离开之后,沈岐微微往后面的椅背一靠,抬手捏捏鼻梁,感觉到眼前轻微的眩晕,有一股疲惫不知从哪里涌上来,让他累得一点都不想动。
兴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竟然都能感觉到疲倦,以前就是几日几夜不睡地处理事情,也没这么累过,也许真的是年纪大了,长年操持这么大一个沈家,劳心劳力的,看来人果然还是要认老的。
这时冯伯推门进来了,沈岐下意识地坐直,脸上恢复一贯的冷淡。
“主子,豫亲王来了。”
沈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可是豫亲王?”
那位人人见了都要绕道走的豫亲王怎么会来沈家?
“正是,豫亲王殿下现在正在门外,主子看……”一句话还没说完,沈岐已经起身从案后走出,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你吩咐下去,让府里的人不要乱走,准备好迎接豫亲王殿下。”
“是。”
豫亲王在永安城内从来都是待在自己的王府上,就算是惹是生非也大多都在外头,不会亲自上谁的府里,据说是嫌脏,不如豫王府干净,现在这位祖宗来了沈府?
沈岐不知道为何觉得头更疼了,眼皮跳得更厉害了,也许刚刚会突然那么疲惫,是因为预感到了这位祖宗今天会来?
大开正门,门外是一辆黑红色的华丽马车,浅红色的帐幔笼着车身,车盖顶上翘起的四角坠着四串小玉珠,尾端连着四朵赤红玉莲,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门内是沈岐领着沈家人在宽阔的大道上排排站成两列,以最隆重的待客礼迎人。
天风站在马车旁,一个侍卫半跪着匍匐在车板边,充当人凳。
只见车门从里面打开,帐幔微动,一只纤长的手别开帐幔,另一只手扶住门框,瘦长,却骨指分明,肤色苍白得很。
下一刻,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人从里头走出来,天风连忙扶着他,踩过人凳,下了地面。
走近沈府大门,在门槛处停顿了一下,沈家众人心都提了一下,特别是沈岐,一直紧盯着他微微抬起的那一只脚,心里压根就不想他落下,最好不要进来,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谁知道这个祖宗上沈府来是干什么的,兴许是找麻烦来的。
但很快,他的玄色长靴就安然跨过门槛,踩在了门内的青石砖上,众人的心也随之落下,暗中长出一口气。
豫亲王上门虽说有些不详的预兆,但总归是这些年来豫亲王殿下亲自踏足的第一座府邸,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荣幸,起码对其他的府邸,人豫亲王嫌脏,可能进沈府,说明沈府干净啊。
一双漠然的眼扫过门内众人,“你们挤在这里做什么,孤来找猫的,别碍事。”
沈家众人:“……”
天风站在邵衍身后,面无表情,自家主子的德性他还是知道的,嘴上说不要,其实心里得意得很。
如果真的嫌人家碍事,就不会一直待在马车里不出来,一直到人家开了大门,还领了一群人眼巴巴地等着,才以一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衿贵姿态走出来。
沈岐笑着迎上前:“不知道豫亲王殿下驾临,让殿下在门外等了许久,是老臣的不是,在这里给殿下赔罪了。”
“见过豫亲王殿下。”沈家众人异口同声行礼,姿态很谦卑,态度很恭敬。
邵衍皱了眉,像是很不喜欢这样的阵仗,静了一会儿,他道:“你们挡到孤的路了。”
沈家众人面面相觑:“……”
沈岐见状连忙上前赔礼道:“不知豫亲王殿下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事?”
邵衍挑眉,一副好像才看到沈岐的惊讶模样,淡淡道:“原来是魏国公,孤刚刚没看到您,真是太失礼了。”
说着失礼,脸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好像下一刻就会出手弄死一条人命,毕竟以前他都是以这副模样下达杀人的命令,对永安城内的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沈岐的面色一僵,讪笑道:“不失礼,殿下能驾临沈家,已经令府上蓬荜生辉,老臣高兴还来不及。”
“对了,孤刚刚应该没听错吧,魏国公爷说要给孤赔罪?为何?”邵衍直接忽略他的话。
沈岐:“……”这是客套话!让他要怎么回答?
“孤这些年遇到过很多要跟孤赔罪的,但还没遇到过如国公爷这样的人说要赔罪,孤好奇得很,国公爷是要怎么个赔罪法?”
沈岐感觉自己脸上的笑越来越勉强,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
沈家众人默默看着,一言不发,还没见过有人说话这么抠字眼的,这位祖宗其实就是来沈家找麻烦的吧?
“孤今天来也没什么事,只是孤的猫跑进来了,不知国公爷能否行个方便,帮孤找找猫?”
一向眼皮子翻得比天还高,一身血比阎王殿还冷的豫亲王竟然会这么和和气气地拜托人,而不是趾高气昂,理所当然地使唤命令人,这让沈岐觉得不敢置信,还有些莫名的毛骨悚然,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变脸。
沈家众人抬头看了眼足足有三四个人高的围墙,猫是怎么跑进来的?难不成用飞的?
“原来是殿下的爱宠。”豫亲王邵衍对什么都不在意,无论亲人还是友人,唯独宠爱一只叫雪球的猫,不仅给它特别建了一处别院,还请专人照顾,把猫照顾得比主子还像主子。
“不知殿下的爱宠是从哪个地方跑进来的?告诉了老臣大致的方位,也比较好找。”
“魏国公爷今日有事要忙吗?”
沈岐摇头,道:“殿下上门,老臣就是什么急事,都给得殿下让路了。”
“既然这样,那是最好的,孤也不知道雪球跑到哪里去了,就请国公爷在府里找找,不过雪球比较爱钻洞,或者缩在角落里,还请国公爷不要放过任何一处地方,孤今日闲着也没事,就到里头等着国公爷的好消息了。”邵衍微微抬着下巴,不看人,说完直接就抬步往里走,不理会沈岐,也不给他任何拒绝与说话的机会。
沈岐看着邵衍的背影,脸色那是黑得像块碳,偏偏又发作不得,谁让对方是豫亲王,连陛下都铁心护着的人。
分外清闲的一天,沈府却为了找豫亲王的一只猫而闹得天翻地覆,出动了几乎所有的下人奴婢,遍寻府里的每一处角落,就连废弃柴房里结了蜘蛛网的狗洞洞也没放过。
泊云居
“你们刚刚说谁来了?”
沈碧月的神情有些异样,菱花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是豫亲王殿下来了。”
找猫虽然出动了所有的下人奴婢,但唯独没影响到泊云居,府里的姑娘和少爷几乎都上学去了,只有沈碧月一人还待在府上,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种事,她只要静静待在院里就足够了。
但,奈何动静实在太大,最终还是被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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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岐:老臣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家众人: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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