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摆明了就是偏向沈碧燕,而质疑沈碧月有动手脚的嫌疑。
沈碧欢上前一步,“祖父,这么做恐怕不妥吧。”
沈岐皱眉,“有何不妥,如果这盒胭脂真的没有问题,就是真的涂上去也不怕。”
沈碧欢一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来祖父是铁了心要沈碧月自证清白了。
沈碧燕在一旁听得痛快极了,搭腔道:“祖父说得对,就怕有人心虚,压根不敢试。”
沈碧月微微侧过头,看向沈碧燕,笑道:“四妹妹,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沈碧燕看她脸上竟然还带着淡淡的笑,心头涌起怒意,这个人明明害了她,现在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不只她看清楚了,在场的其他人也看得清楚,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玩的是一出什么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盒胭脂虽说是新开封,但也是四妹妹自己拿的,并非是我亲手送到四妹妹手上的,现在四妹妹的脸出了问题,反而要赖到我的身上,是不是有点强词夺理了?”
沈碧燕挠着脸,冷笑道:“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放在那里让我拿的!”
这个动作,这个神情着实有些滑稽,但她的话听来要更为滑稽,这已经不算是强词夺理了,而是一股脑地把错都往对方身上推,无论这件事的真相如何,沈碧燕的说辞与态度已经落了下风。
“罢了,既然四妹妹不信我,那我就试给你看看。”沈碧月伸手接过沈碧燕手里的那一盒胭脂,指尖轻轻沾了一点,慢慢地靠近了脸,在离脸只有微毫差距的时候停了下来。
“但是,如果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四妹妹算不算污蔑了我的清白?”
她说着,视线却移向上座的沈岐。
沈岐面色一沉,嘴巴一张,还没说话,已经有人先开口了。
“是否污蔑,在场的人有眼睛看。”说话的人是沈庭轩。
沈碧月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压根就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掺一脚,而且这句话听起来明着是为沈碧燕缓解尴尬,但实际上却是向着沈碧月的。
左右不过是一句公道自在人心。
沈碧燕自然也是听懂了,不由得愤愤咬唇,本以为沈庭轩也是看不上这个妹妹的,谁知道在这个时候,他竟然替她解围了。
沈岐的面色也很不好看,他身为沈家家主,向来都是沈家权威的象征,沈庭轩作为一个出色的嫡长子,平日里在书房里顶撞他也就罢了,毕竟那里没人,但现在竟然当众抢话,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瞪向沈庭轩,却发现他垂着眸看地上,神色疏淡,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也似乎刚刚那一句话并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有气想发,奈何发火的对象压根不理他,这种感觉岂是憋屈可以言说,沈岐一时也憋不出话来,顿时一片寂静。
也许在场的人里面,唯一没有听懂的只有沈碧月。
在沈庭轩说完那句话后,她有些失落地低下头,轻声道:“是我唐突了。”说完就把胭脂往脸上涂,涂完脸还不够,沾了一些又往手上涂,不一会儿,脸上和手上都是粉艳艳的一片。
众人静待她的变化。
一炷香过去,两炷香过去,她仍是站在那儿,神色平静,脸上和手上除了胭脂的颜色依旧,再没有其他的变化。
沈碧燕死死咬着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那盒胭脂应该就是被动了手脚的才对在,怎么会没有问题!
沈碧月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背上的胭脂印记,转头看沈岐,“祖父,我可清白了?”
沈岐紧紧皱着眉头,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打从一开始看到沈碧燕的模样与证词,就已经认定了沈碧月有错,可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
“不!不可能!你是不是掉包了?”沈碧燕摇摇头,突然蹲下身又去翻找那一堆胭脂盒,很快就从里面找出了一个花瓣形的白瓷圆盒,赫然就是她之前送给沈碧月的那一盒半边娇。
沈碧燕打开盒盖,凑到沈碧月的手边,和她手里的那一盒胭脂并排,“祖父,这两盒胭脂的颜色很相近,也许是她让我涂了被动手脚的那盒胭脂,再让丫鬟偷偷换掉的。”
沈碧月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碧燕,“四妹妹,同为姐妹,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
“污蔑?若非你害我,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盒半边娇是四妹妹你送我的,说我涂了这个胭脂就会是府上最好看的女子,我还以为四妹妹有心与我交好,没想到这盒胭脂到头来反而成了四妹妹污蔑我的证据。”
沈碧燕面色微变,下意识看了眼沈碧欢,“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沈碧月冷笑,“谁说过的话,心里自然清楚得很,我沈碧月平素就算再蠢笨,也没有沦落到记不住话的地步,刚才没证据,我百口莫辩,现在有了证据,四妹妹就休想再污蔑我半句。”
这话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沈碧燕完全想不到会有这样的进展,一时白着脸色,只顾争辩,只想着沈岐在场,就必须将罪都推到沈碧月身上,否则今后日子难过的人就变成她了。
可惜事与愿违,沈岐从她们的一言一语中已经推断出了事情大概,无非就是姐妹之间的小争小斗。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沈岐冷着脸站起身,明显不想再参与的模样。
“可是祖父……”方才她还信誓旦旦地指责沈碧月有罪,可胭脂并无问题,这个事实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当众闹出了笑话,今后就难以在下人面前立足了,沈碧燕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碧月亲自验证过的,你还要如何再冤枉到她的头上去,真是丢我。”沈岐的脸色肃冷,眼神看着沈碧燕,一股威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不由得缩了缩肩膀,紧紧咬住嘴唇,害怕得再不敢张口说一个字了。
“今日的事情,你们都给我闭紧了嘴巴,至于四姑娘……回去罚抄经书五百遍,以正品性。冯伯,你派人给我好好监督着,没写完就别让她出院子。”
“是。”冯伯叹了口气。
沈岐走了,众人也该散了,这场闹剧算是告一段落了,只是现在看来,还没人要走的样子,只留着看沈碧燕和沈碧月两个人还要如何对峙。
“都是你!沈碧月!我不会放过你的!”沈碧燕脸上的瘙痒还没停止,她一腔怒火没处发,只能狠狠地踹地上那些胭脂水粉出气。
沈碧月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至于那些胭脂水粉,我还不缺,就全送你了吧,连同那盒半边娇,全是坏水做的胭脂,我也不太稀罕。”
“你!”
沈庭均一直在观察沈碧月,突然发现身边有动静,转头看是沈庭轩走了,连忙也跟着上去,两人出了逢明斋,将一切喧闹声都抛在了身后。
“我还以为大哥会一直对大妹妹不理不睬的,没想到今日竟然会替她说话,原来大哥也不是那么冷血的人,心里也是挂念着大妹妹的。”
沈庭轩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淡淡道:“我和她怎么说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她被人欺负,丢的也是我的脸。”
“刚刚大妹妹如果试了胭脂,一切真相大白,大哥就算不用说那句话,大妹妹也不会受委屈的。”
“让人负屈衔冤,这就是沈家的做派?”
沈庭均一愣,道:“大哥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你不要忘了,我们还要参加科考,有课业,请安也就罢了,没空陪她们无理取闹。”
“大哥教训的是。”
两人接下来没再说话,快走到偏门的时候,看到书童在前面等着,这时沈庭轩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稍后,我落了东西。”
沈庭均上前一步,“我陪大哥回去拿吧。”
“不必。”说完的同时人已经走出很远了,沈庭均只好作罢。
沈庭轩走回去一段路,在快到东院的时候,碰见了同样往回走的沈碧月。
“大哥。”沈碧月朝他微微颔首。
沈庭轩没还礼,也没走开,只是静静看着她。
沈碧月回望他,两人对视一瞬,沈碧月突然垂眸,“大哥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欲速则不达,树敌太多对你没好处。”
再转头,只看到沈庭轩远去的身影。
沈碧月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缓缓地往回走。
刚刚他应该是特地回来,跟她说这句话的吧。
沈庭均在偏门等得不久,沈庭轩很快就回来了,他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沈庭轩回来的那个方向确实是东院,只是手上并没有拿东西。
“大哥不是落东西了吗?可拿到了?”
沈庭轩点头,并未多言,沈庭均熟知他的脾性,不想说的话,怎么旁敲侧听都是打探不出来的,也就不问了。
泊云居,墨笙和菱花正守在院门口,看到沈碧月不禁松了口气。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脸上的表情跟外头那送丧的简直是一模一样了。”沈碧月说得很没忌讳,墨笙不是本土人士,倒也不怎么在意,菱花却忌讳得很,连忙呸呸两声。
“姑娘你又乱说话!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冯管家突然带人来搜走了姑娘所有的胭脂水粉,那阵仗,还以为是要来抓人的呢。”
沈碧月笑道:“没什么事,就是四姑娘早上用了我的胭脂,脸上出了点问题,祖父就借我的胭脂水粉看看罢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菱花明白,沈岐的借,可不是一般的借用那么简单。
墨笙担忧道:“姑娘你没事吧?”
“傻姑娘,又不是我害的她,还能有什么事,你们两个就别杞人忧天了。”沈碧月慢慢走进去,“菱花,我都没用早饭。”
“明白了,婢子这就去吩咐厨子重新给姑娘做一份。”
菱花离开后,沈碧月和墨笙回了屋里,只剩下两人独处,墨笙的问话也就直白了起来。
“姑娘,那个四姑娘没事吧?”
沈碧月瞥她一眼,“刚刚还问我有事没事,现在倒问起别人来了,到底谁是你的主子?”
墨笙笑道:“反正姑娘是个不会吃亏的,我还担忧姑娘做什么,不过姑娘提前备下了替换的胭脂,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四姑娘会送胭脂过来?”
沈碧燕方才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半边娇的确是沈碧月换过的,也是她故意将新开封的胭脂放在最显眼的铜镜前。
换半边娇,为的是到时将自己的嫌疑撇清得一干二净,虽说留着被动过手脚的半边娇,揭发沈碧燕也容易,但同时也会让别人对她产生怀疑。
比如她是怎么知道那盒胭脂有问题的,又或者她明知道那盒胭脂有问题,才故意替换给沈碧燕用的。
而放了那盒胭脂,只是想到沈碧燕能够一眼看到,毕竟她一直故意在逼着沈碧燕和她一起涂半边娇。
“你问我这个问题前,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沈碧月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发现你的手指能藏毒的?”
其实确实像沈碧燕说的那样,她原本准备的胭脂是动过手脚的,只是昨晚墨笙突然跟她说,她想起来她的手指能藏毒,而且这个毒还是收放自如的。
因为这个,她才突然改变了想法,确认过少量的毒并不会对人体造成损害,顶多对皮肤造成一些不适之后,她就果断地换了没问题的胭脂了,还特地让墨笙帮着菱花一起给沈碧燕上妆。
墨笙才是她的秘密武器。
“我真的只是偶然想起来的,如果姑娘怀疑我已经恢复了部分记忆,我只能告诉姑娘,我没有,一点记忆都没有,就看姑娘信不信了。”
沈碧月低笑道:“你和我都是有秘密的人,我不说我的,自然也不会问你的。”
她是如何知道沈碧燕会送胭脂过来,是秘密,墨笙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手指能藏毒的,也是秘密,
“姑娘真是狡猾!”她知道沈碧月的意图,她不愿说她的秘密,所以连带着对她的秘密也懂装不懂。
沈碧月笑笑,没说话,说她狡猾倒是夸赞了,若是不狡猾,还如何能在这个沈府继续待下去呢。
两人的对话并不能维持多久,菱花很快就回来了。
当天,墨笙和菱花也听说了沈碧燕和沈碧月的事情,扭头一看,房门紧闭,自家姑娘正在屋里安安稳稳睡觉,就不禁想感叹。
前有沈庭则,后有沈碧燕,两个得罪过姑娘的人,一个被禁足,一个被罚抄经书,反观姑娘除了睡觉还是睡觉,希望不要再有不长眼的人再来招惹姑娘了。
离邵衍规定的十日之期很快就到了。
沈碧月赶着在最后一天就把绣品给做好了,收尾的时候墨笙并没有在身边,她将绣品整整齐齐地叠了起来,叠成四四方方的,然后随便从一块布上扯了一块棉布,四角对折着包了起来。
刚把绣品装好,奇风就来了。
倒挂在窗外的细长身影依旧出现得出其不意,时机掐得刚刚好,若不是她确定自己周围没人在暗处偷窥,真要以为自己被人监视了。
她这回丝毫没有被吓到,而是十分淡定地将棉布包往外随意一扔,只见窗外那人长臂一伸,揽住棉布包,嗖的一声就消失没影了。
墨笙刚走进来,突然觉得窗外有黑影一闪,“姑娘,刚刚外面是不是有人?”
沈碧月瞥她一眼,“是鬼。”
墨笙:“……”青天白日哪里来的鬼!
豫王府
当奇风将棉布包呈到案上的时候,坐在案后的那人微微倾身,有些嫌弃地盯着那棉布包看。
用贡品布料做的枕套,绣的金丝线,却用这么一个简陋的棉布随便包着,这个棉布看起来还是随便从哪里撕下一块的。
“就只有这个?”
“回主子,沈姑娘就扔了这个。”
邵衍沉默了一会儿,“她当时什么模样?”
奇风:……模样?
“回主子,有点不耐烦。”
声音骤然转冷,“行了,你下去吧。”
“是。”嗖的一声消失了。
邵衍垂眸盯着棉布包看了一会儿,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拉开棉布绑在一起的四角,露出里边……浅粉色的贡品布。
邵衍:“……”
咬牙切齿,那个没眼光的丫头,既然都说了,这个枕套是做给他的,那就应该挑个适合他的颜色才对,结果随便弄个粉色的就来糊弄她。
盯着那个粉嫩的颜色又看了许久,然后轻轻挑出来,枕套上绣的图案完全展露出来,山水很美,天空很美,可是这个鸳鸯……
邵衍面色一沉,将枕套重新塞进棉布包里,往案上边角一丢。
颜色不过关就算了,那绣的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时天风进来了,刚好看见自家主子阴沉沉的脸色,和桌案角落明显格格不入的棉布包。
“主子,属下有事要报,是关于张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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