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公公一甩拂尘,冷哼一声。
转身离开。
三名作壁上观的侍卫,朝陈淮竖了个大拇指。
对他敢直面回击皇帝家奴一举,表示了赞扬。
都是武人,谁还看得惯阉人横行霸道?
虽立场不同,但表露些善意,总是没错的。
……
三名筑基侍卫也走了。
船舷上只剩下盘腿坐着的陈淮,和苏语。
苏语眼眶依旧红润,
贝齿紧紧的咬着纤白下唇,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感觉皓婉处一凉,低头看去,是陈淮松开了。
“谢谢你……”
“不用谢。”陈淮恢复面无表情,又闭上了眼睛。
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没必要互相伤害。
而且去了京都,他还要指望这女人呢。
苏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感觉到从所未有的心暖。
她没从父母、兄弟身上感受到的庇护。
有朝一日,却在这个名义夫婿身上体会到了。
如果说,以前是出于对陈淮身世凄惨,而产生的怜悯补偿。
那此刻开始,苏语正式对这个青年,产生了友好相处、共同前行的冲动。
……
……
大乾的使团仙舟,在连续航行四天后,终于在一座浩大无边的巨城前,停了下来。
仙舟停止,陈淮感受到动静,睁开了眼睛。
从盘坐四天的地方站起身。
巨城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他心头微悸。
好大。
真的好大。
这就是大乾的京都吗……
他不是土包子,好歹也两世为人。
前世人口上千万的城市,也不是没见过。
可面前这座,城墙蔓延无边、高耸入云,森严古重的城池。
让他产生了一种渺小感。
在他怔怔出神之际,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不是很惊讶?”
“哈哈哈,老夫当年进京赶考时,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象,也被惊的掉了下巴。”
“不到京都,不见世间繁华啊……”
耿辉负手站立在陈淮身旁,脸上唏嘘不已。
语气中的感慨,仿佛在追忆往昔。
陈淮立即朝他拱了拱手,“耿公,几日不见,休息的可好?”
“很好很好,但毕竟老了,难免会产生些许不适。”
“好在到了,不必在意,哈哈哈……”
耿辉笑着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
转头又对身旁的青年告诫道:“到了京都,一定要谨言慎行。”
“朝堂诸公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的苦楚,他们未必不明白。”
“但战事当前,大乾面临的是两朝逼迫,难免会心有偏颇。”
“就像这容纳千万百姓的巨城,陛下再圣明仁德,也无法全然顾及啊。”
耿辉伸出手,替陈淮整理他凌乱的衣领,语气缓缓的告诫着。
作为御史清流,他虽同样鄙夷大周四皇子所作所为。
但国家大事在前,一切都当让位。
陈淮沉默的点了点头。
原来大乾京都拥有千万人口,难怪冲击力如此庞大。
前世四大城市虽然也同样如此,但毕竟没有城墙,感受不够具体。
还有这位老人如此谆谆相告,他自然是要听的。
过江龙都要蜷缩着。
何况,他只是条蟒。
一条小到可怜的蟒。
使团的仙舟停在了城门处一里地。
侯公公神气活现的仰着白面,指挥一行人朝城门口步行。
也许因为,太康王终究还是个王爵的缘故。
一行人在大乾京都的南门,看到了礼部来人。
没用光杆进京。
可等看清了来人之后,耿辉的脸色,忽然稍稍有些难堪。
礼部来人,穿着的是蓝袍。
“这帮势利眼,简直丢尽了我大乾的脸面!”
“老夫非得参他们一本不可!”
耿辉满脸忿忿,花白的胡须一抖一抖。
侯公公撇了这个花甲老人一眼,嗤笑出了声。
道:“大乾礼纲虽有规,王爵进京,须得侍郎以上官员出城迎接。”
“可耿大人是不是搞错了,且不说太康王戴罪之身,就说他又不是我大乾的宗室王爵,礼纲可规定不了那帮官员。”
“行了,进去吧太康王。”
耿辉气的双手微颤,但又无法反驳。
王爵进京,侍郎相迎。
礼纲规定的是宗室王爵,后来发展成藩属国国主入京,也会有这等待遇。
但终究只是内部的约定俗成,礼部那帮人不执行,最多也就留点口舌而已。
耿辉作为御史清流,对于侯公公这种当红内监,秉承着不得罪不讨好的态度。
但现在对方的伶牙俐齿,说的自己哑口无言。
于是也不想维持这种表面和谐了。
当即一挥衣袖,大步朝前踏去。
陈淮嘴角勾了勾,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吵架。
尽管事件的中心是他,但他反倒最不在意。
……
礼部的蓝袍官儿见人走来。赶忙上前作揖行礼。
“见过侯公公、耿大人……太康王殿下。”
侯公公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嗯……太康王的住处选好没有啊?”
“明日才能让他进宫呢。”
蓝袍官儿赶忙躬身回话,“选好了选好了,就在驿馆南巷……”
说着,他偷偷抬眼,瞄了瞄那位站在一旁的青年。
对他的一身黑黄王袍,产生了一丝怜悯的心思。
可惜,这身衣服,跟错人了。
陈淮静静看着前面几人交涉,没有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他上了一架马车。
被拉到蓝袍官儿口中的驿馆。
这时候,侯公公和耿辉都已经离去。
还剩在陈淮身边的,只有一路随行的苏语。
门前那平仄的牌匾,让她脸色涨红。
没等她说什么,陈淮就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没事,有个地方就很可以了。”
“给个太好的地方,我反而不安。”
“走吧,先安顿下来。”
陈淮兴致勃勃的背着手走进,左右看了看。
肯定比不过拥有上千间房子的太康王宫。
就连跟王都郊外的三进别院相比,都寒碜的不行。
好在,陈淮有自知之明,压根一个人也不带。
随行的,只有苏语和她身边的两个侍女。
所以也勉强够住了。
苏语面色哀寞,回到这个生养自己的故国,她没有产生欣喜的心情。
对城中熟悉的景色也没有一点想要观览的心思。
反而想起了在太康国的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