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离尘也不是第一次问了。
每一次说到这个问题，都是剑拔弩张，继而不欢而散。
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秦素一没有直截了当，不给任何机会的反驳。而似乎真的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毫不掩饰的茫然就是她内心煎熬的真实写照。
沉默良久，秦素一轻轻吐出一句：“会吧。”
离尘突然觉得心底突然空了一片，沉沉下坠，没有着力点，也不知道会坠落到何处。
心里堵的慌，却又不知道该从何恨起。
但秦素一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像是一双温柔的手，将离尘无处安放的恨意和恼意驱散的一干二净。挥去阴霾不说，还另外附送了满满的阳光。
秦素一说：“我同他之间说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当时还了他对我的恩情，也当是还了你杀了他的债吧。”
离尘从未想到有一天会从秦素一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从来不曾想过秦素一要救陈昊君的理由中，有一条是为了自己。
对于他而言，多杀一个人或是少杀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从远古的战争开始，直到和平的现在，他手上到底沾了多少血，恐怕没有人能够说的清楚。
可是秦素一却将他杀了一个人的事情记在了心里。
这是不想让这份罪孽落在自己身上么？
到嘴边的“不在意”，说出口时却变成了“多谢”。
秦素一神色疲倦，听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尘捏了捏秦素一的手，等她将视线重新聚焦到自己身上后，才道：“你知不知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只剩最后半口气了？”
秦素一看着他，半天才说：“不知道。但是谢谢你。”
她这么坦诚的道谢，倒是让离尘一些半撒娇半教育的话哽在了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又不甘心。
“你的修为是什么水准自己不知道么？那是什么地方，你也敢自己一个人去？从昆仑回来后人也跟着膨胀了么？”离尘憋不住教育起秦素一来。
秦素一嘴角边挂上一抹笑意，从善如流的回答：“不敢。”
离尘叹了口气，道：“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回来？冥界是会跑还是怎么的？晚一天就能找不着东西了？”
秦素一立刻回答：“我错了。”
离尘被她反应极快的这一句给噎了个正着。
这认错态度太好，以至于离尘都觉得不真实，想再说两句都觉得不应该，只好变扭道：“我带你回来的时候，大家都被你给吓死了，下次不允许这样了。”
秦素一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不会了。”
离尘又道：“客栈暂时不要开了，等你伤势好转些了，我带你回眠宿山。大家一起过去，也好互相间有个照应。”
秦素一懒懒的闭上眼睛，“听你的。”
面对秦素一这么顺从的反应，离尘反倒觉得心里没个底，太反常了。
“这些日子你总是反复受伤，这次务必养好，痊愈之前哪都不能去。”离尘道。
秦素一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看，但她就是知道，离尘一定会看到她在点头。
离尘确实看见了，不仅是秦素一的点头，还有她平静下的坚定。
于是他说：“三样东西已经收集到了一样，剩下的两样，你要的话，我去替你找。”
秦素一睁开眼，疑惑不解的看着离尘：“你那么空的么？”
“都能够留在你这里做个门内弟子了，能不空么？”离尘心中腹诽，却没有说出口，而是编了另外一个理由。
“不是要还债么？我自己还不是更好更有诚意？”
秦素一没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种发展，但现在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和体力同离尘纠缠这个问题，只好暂时搁置一边。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秦素一边说边撑着身体往下躺。
离尘赶忙伸手扶住她的后背，让她借着自己的力慢慢躺下身。
这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了，即便离尘不出去，也不能再拖着秦素一讨论关于“谁去找阴兽王的麻烦”这个话题了。
秦素一像是真的累的，躺下去不多时便呼吸绵长，一看就是睡熟了。
离尘替她掖了掖被子，又燃上一支安魂香助眠后，方才离开了房间。
石宁已经回来了，此刻正恪尽职守的站在门外，履行他作为护卫的职责。
离尘关上门，冲他招了招手，随后带着他下了楼。
大堂里头只有阿易在守着，其他人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带着。
反正现在客栈不营业，掌门那里有魔尊照顾着，大家既然帮不上什么忙，那就不要出门添乱了。
这是阿易的原话。
见到离尘带着石宁下楼，阿易赶紧起身行礼。
“掌门她，没事吧？”阿易不放心。
离尘道：“醒过一回，现在又睡下了。你去替我守着，若是醒了立刻来报。”
阿易忙领命而去，站在秦素一的房门外，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看着像是一尊雕塑。
石宁一见这架势，料想离尘有话要交代：“尊上有何吩咐？”
离尘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素素这几次受伤，似乎对封印产生了些影响。”
石宁一怔愣，忙问：“她想起来了？”
离尘道：“目前还没有，但已经初露端倪了。”
石宁顿时紧张起来：“这……若是她回忆起来，会不会又……”
离尘没让他把话说完，“现在看着，她似乎对当年陈昊君的一些举动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对陈昊君这个人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执念了。我们加以引导，或许不会像当年那样。”
石宁浅浅的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道：“可是如果真的将陈昊君救回来了，夫人她会不会又全副心思都回陈昊君身上去？”
离尘冷哼一声，“陈昊君敢不敢让素素靠近还是个未知数，况且素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无知的人了，陈昊君要还存着这种念想，怕是只会弄巧成拙。”
石宁深以为然，觉得自家主子果真十分聪明。
要是陈昊君看到秦素一心生恐惧，两人自然不可能再有以后；要是陈昊君恬不知耻的粘着秦素一，以现在秦素一的心思，怕是只会更加讨厌陈昊君。
看来，还是把人救回来的好。
人若是死了，剩下的就只有美好的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