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尘的眼角突然一阵猛跳，眼神也骤然发生了变化，但下一刻他便恢复如常。
只这一刻，秦素一一低头便错过了。
要是她看到了，或许会立刻心生疑窦，继而追问一番。可是错过了，自然也就不知道离尘为她的这句话产生过动摇。
秦素一低着头，伸手揉捏紧皱的眉心，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疲惫。
房间里透着诡异的安静，两个各怀心事，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那一刻谁都没有心思关注对方。
半晌，离尘重新看向秦素一，安慰道：“梦境罢了，不要在意。”
秦素一脸上是带着病态的苍白，她放下揉捏眉心的手，摊开双手放在自己的面前，低垂着视线，盯了许久，慢慢吐出一句话。
“感觉太真实了，就好像那不是梦境，而是现实一样。”
无甚血色的手，因为常年握剑而不满茧子的手指，似乎能够沁出血来，那是陈昊君的血。
离尘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手阻挡了她的视线。
“陈昊君死了，我杀的，聂无双看见了，你忘了？”
秦素一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神色有些迷茫。
“我觉得……”秦素一只说了三个字，又咬住下唇，面上毫不掩饰内心的纠结。
离尘坐在她身边，只是握着她的手，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加重或者减轻手上的力量，似乎只是在耐心的等待着她自己主动再次开口。
秦素一缓了很久，又或许是组织了许久的语言，才再次开口：“我觉得，有些事情的真相，并不是我看到的那样。”
离尘压抑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凑近秦素一，小声却不容拒绝的问：“你梦见什么了？”
秦素一眼睛转了转，视线就撞上凑的极近的离尘。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想要逃开的觉得，反而从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中，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如果换做平时，秦素一定然会独自回忆审视自己的梦境，寻找令自己觉得不寻常的原因。
但或许是因为受伤，或许是因为情绪起伏不定，又或许是因为离尘带给她的这丝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秦素一缓了缓，回忆了片刻，提纲挈领的总结道：“梦见师兄让我为无双取药。”
离尘记得这一茬。
当初秦素一修习魔道，成效十分卓然，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也未曾受到什么阻碍，其中原因不肖多说。
虽然在离尘看来，秦素一还远远不能算及格，可那时的秦素一却安耐不住想要回去的心，便不顾阻拦回到了无相派。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有哪里传出厉害的妖魔害人的事情，秦素一必定会亲自前去。降妖除魔只留无相派的名，十分积极。
那段时间，无相派名声一时无两，江湖传言道无相派实力大增，直逼昆仑派。
当然，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参了多少夸大的水分，又有多少离尘的功劳，现在已经算不清了。
后来秦素一提起要去杜封山，离尘自然知道杜封山上有什么，也知道那群妖兽是什么样的实力什么样的习性。
对于秦素一要为无相派争些名声，为凡人的安定生活做些贡献，离尘自然十分支持。
可是为了一个陈昊君，愣是要去招惹一直太平生活，同人族不曾有过矛盾的妖兽，离尘并不支持。
为此，两人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然而这并没有阻止秦素一，她在没有知会离尘的情况下只身去了杜封山。
离尘感知到秦素一灵力波动异常，寻着镇魔铃而去的时候，见到的是浑身是血的秦素一，和站在她对面，目光冷漠又凶恶的陈昊君。
秦素一到底还是为陈昊君去取药了。
这件往事秦素一从没有提起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情就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可见秦素一此刻提起时的神情，足以见得它在秦素一的心里从未消失过，甚至没有褪去一点点色彩。
秦素一继续道：“当年没有察觉，现在想来，那时候自己能够从赤焰朱焱猿的包围中逃脱，真是命大。”
“当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竟然觉得自己能够胜的过那些妖兽。”秦素一自嘲般的笑了笑，笑容转瞬即逝，脸上显出一些茫然来，“后来……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完，秦素一转头看向离尘，“是你么？”
离尘不敢让她想太多，顿了顿，点了点头：“我来找你了。”
秦素一“哦”了一声，波澜不惊。
她早已经习惯危险的时候会有离尘来救助自己，这种根深蒂固的信念，让她常常忽略了危险的真实存在，也忘了自己只是肉身凡胎，并不是永生不灭的。
要是离尘晚了一小会儿，自己也是会死的。
离尘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内心交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迂回一下：“当年是我不对，不该让你一个人去杜封山。可是我觉得，陈昊君对你并非是真心的，所以我愿意帮助你为无相派做事，却不愿意帮助你只为陈昊君做事。”
这话放在过去，秦素一必定会同他翻脸。
今天的气氛却不太一样，离尘才试着再提了提。
说完，他仔细观察着秦素一的反应，想从她茫然的脸上寻找出一些情绪变化的依据。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秦素一想了想，开口说的竟然不是反驳，而是赞同。
“那时候涉世不深又年少无知，满腔的热情、心心念念的只有师兄，很多事情明明那么明显我却都看不透，”秦素一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如今梦中再见，才发现当年自己傻得可怜。”
离尘听她自己有所顿悟，胆子更大了些，借着这个良好的氛围，决定让秦素一彻底开窍：“陈昊君这人心里就只有名誉声望，任何感情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可以利用的东西罢了，对你是，对你们那个小师妹也一样，他不值得。”
秦素一看着离尘，这是他第几次说陈昊君不值得了？
离尘任由她看着，好一会儿，才问：“如果他对不起你在先，你还要救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