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婷很努力地适应着贝蒂的说话方式,也很努力地从她独特的表达中提取深意。
“你是说,他经常欺负你?”
“是啊!太过分了!嘴巴,不会说好听的话,总是嘲讽我,是叫嘲讽吧?还喜欢攻击我的身材……阿姨你说,我这身材还不够好吗?他居然说我,胖!还有今天,他的仇……”
贝蒂一打开话匣子就有点收不住,好在这话说了一半突然记起路上宫北泽的再三提醒,于是她连忙捂住嘴。
方婷不解,“今天怎么了?”
“呃……就是,今天来这里的路上,他又想赶我走,问我什么时候搬出去,我都这么可怜了,他还要赶我出去。”贝蒂说着,嘴巴一嘟,脸色一拉,的确可怜兮兮。
方婷被她巧妙地掩饰过去,笑了笑安慰:“放心,他不敢。而且,就算他真的赶你走,你来这里住,正好天天陪着阿姨。”
贝蒂惊讶的眼眸瞪圆,满脸欢喜,挽着方婷的手臂兴奋交加,“阿姨,我……我可以搬到这里来?”
方婷心想,你要是真跟我儿子成双成对,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啊。
不过这话现在不能说,会吓坏人家。
“呵呵,是啊,放心吧,总之你不会流落街头。”
“太好了!阿姨,你真得好好啊。”
“下雪了,去那边坐坐吧。”
两人说话间到了一间亭子,里面是石桌石椅,但椅子上都已经安置好了厚厚的坐垫。
两人才刚坐下就有用人送来小暖炉和茶点。
煮好的普洱始终用小火煨着,确保每一杯喝进去都是香醇温热的。茶点也是精致的梅花形状,淡淡温润的色泽看着就有食欲。
方婷慈爱的看着贝蒂,“喜欢就尝尝,不过一会儿开饭了,别吃太饱。”
贝蒂谢过之后就拿了一块,不愧是老师傅的手艺,这梅花酥果然是酥而不油,甜而不腻,一口就戳中人的味蕾,再配上煮好的普洱茶——她第一次发现中式茶点不比他们那儿的米其林差。
见贝蒂吃的开心,方婷才缓缓喝了口茶问到了正题。
“听阿泽说,你的家族很庞大,家人逼着你结婚,你才跑出来的?”
“嗯。逼婚这个问题啊,不光你们国家有,我们那儿也有。我母亲希望我嫁的好,在父亲族人面前……就是,有面子,是这么说的吗?可我不想这种婚姻,牢笼一样……”
方婷叹息一声,“我以为你们西方人思想观念开放,长辈不会干预子女的人生大事呢,原来天下父母心,都一样。”
贝蒂吃了两块点心就停下了,闻言也叹道:“我母亲是我父亲的第三任妻子,我上面,哥哥、姐姐一共五个,所以……”
方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母亲也是希望你能找到稳固的靠山,怕你以后被欺负。”
贝蒂无所谓地一耸肩,“其实我不在乎名利财富,反正家里随随便便给点,就够我挥霍了。我不去争抢,他们也不会防备我,不会对我……就是……”
方婷明白她的意思,温婉一笑,“你是觉得,你不争不抢,对他们就没有威胁,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对对,可我母亲不希望我这样。”
方婷没想到,原来这女孩儿是个大智若愚的。
一个家族内斗有多令人生厌,方婷再清楚不过了。
儿子这些年躲在外面给别人打工,都不愿回来接手家族生意,不就是因为厌恶这种尔虞吾诈嘛。
想不到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却已将名利看破。
“你说的很对,其实阿泽也不喜欢这些,可他是男人,跟你女孩子不一样。所以,虽然他不喜欢,也还是要想办法周旋。”
贝蒂似懂非懂,点点头说:“那他好可怜噢。”
“是吧?我也很心疼,可也替代不了他。他年纪不小了,我盼着他早点成家,找个心灵契合的人生伴侣,能给他力量和支撑。”
贝蒂神经大条,“以他的能力和条件,肯定……很多女孩子,扑上来啊!”
扑……
方婷尴尬地笑了笑,“也没有,阿泽很洁身自好的。”
“阿姨的意思是,他没有女朋友吗?”
方婷想着儿子的过往,犹豫了下,微微一笑,“他单身很多年了。”
其实,这些年宫北泽也有过暧昧或绯闻对象,但每次都是等方婷得到消息时,那边早就没联系了。
不过这些话,方婷肯定是不会说的。
贝蒂喝着茶,“原来他还是有过女朋友的啊,我还以为他喜欢男人呢。”
方婷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又烫到嘴巴,好一阵尴尬。
“阿姨,你没事吧?”
“没事……”方婷忍过嘴里的滚烫,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这么……完美的身材,都能被他挑的,全是毛病……他哪里懂得欣赏女性的美?”女孩儿坐起身,双手比划着自己,昂首挺胸展示出好身材。
“这……他喜欢女孩儿,喜欢女孩儿的!就是嘴巴不会说话,你别理他,把他的话反着听就可以了。”
“是吗?”
“是的!他说你胖,其实就是说你身材好,很迷人,我们这儿的人,跟你们那儿不一样,你们喜欢赞美,我们这边呢……不善言辞,就喜欢谦虚,说反话,懂的吧?”
贝蒂瞪着眼睛,愣了秒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
宫北泽从书房里看着后花园中的这一幕,若有所思。
也不知那老外跟母亲聊什么,聊得这么热络。
宫震云顺着儿子的视线朝外看了看,好奇地问:“你跟那位贝蒂小姐,到底什么关系?你在追求她?”
宫北泽倏地回头:“怎么可能!”
“她喜欢你?”
“我也没这个福气。”
“那你们……”
“爸,我跟你说点正事。”为了打断父亲的八卦之心,宫北泽脸色一收,想到今天贝蒂公司发生的事,决定跟父亲商讨下。
他跟贝蒂再三交代,让她不要讲,是怕母亲知道了担心害怕。
但他这边,是需要跟父亲通通气,共同拿主意的,毕竟涉及到整个宫家大家族的地位和名誉。
“如果是你大伯他们的手笔,只怕你找不上板上钉钉的证据,他们都不会承认。而且就算承认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吃进去的难道还会吐出来?当下,你要好好做你该做的,等你的能力得到公司上下的认可,他们想扳倒你也没那么容易了。”
宫震云不太在乎旁人的死活,只想让儿子赶紧稳住根基。
“可是爸,如果这次不给他们教训,万一他们还这么干呢?他们打着我的名义,打着宫家的名义,在外面搞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最后人家都来找我报复。今天要不是我去的巧,那老外没准儿真被掳走了。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暗地里盯着了,我怎能不管!”
父子俩意见相左,眼看着又要起冲突,好在书房门被人敲响,管家礼貌地道:“老爷,少爷,晚饭好了。”
宫北泽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父亲,也不想多说,一甩手转身:“算了,吃饭去吧,我饿了。”
餐厅里,贝蒂看到宫北泽父之过来,立刻起身。
宫震云看到这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儿,慈爱客气地点点头:“贝蒂小姐不必客气,坐吧。”
贝蒂在方婷面前很自在,因为都是女性,有天然的亲近感。
可宫震云一来,她就拘束了几分。
宫北泽看出来,瞥了眼张口就怼:“我爸叫你坐啊,怎么,还不敢?”
话音未落,方婷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子,“能不能好好说话!”
贝蒂偷偷窃笑。
宫北泽突然就懂了什么。
这老外,居然学会给他挖坑了。
贝蒂坐下,挨着宫北泽,突然凑过来小声问:“我们今晚能不能住这里?”
宫北泽闻言转头,看着贝蒂好像是在看神经病一样。
“你赖在我那儿就算了,现在打算赖在我父母家?”
“呵,你那破地方,我还不稀罕呢。”
“你……”
“刚刚阿姨带着我转了转,这里实在是漂亮,下雪了,还有好多地方没有玩儿呢,还有马场,你不是答应带我去骑马?对对,还有你家的厨子,厨艺也好。总之我很喜欢这里,决定住下。”贝蒂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如数家族一般细说这座宅院的亮点。
“那也不行。”
宫北泽照例毫不犹豫地拒绝,“明天还要上班,我从这里去公司,早高峰得一个半小时。我们吃了饭就回去。”
“那你回去吧,我住着就好。”
宫北泽再次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眼珠子都要突出来。
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虽说外国人张扬大方,可也不是这么不懂礼数吧?
这么死皮赖脸!
贝蒂见说不动他,眯了眯眼,“你不答应的话,那我可就自己想办法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宫北泽顿时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
“哼!”
贝蒂哼了一声,转头笑眯眯的看向方婷。
“阿姨,你刚才说,我喜欢的话可以住在这里,是真的吗?”
方婷一愣,马上笑得一脸慈爱,“当然是真的,你想住多久,阿姨都欢迎。”
“妈!”宫北泽炸了!
贝蒂转头就嘚瑟,“你看,阿姨都答应了,那等会儿你自己回去吧。明天得空,把我的行李送过来。”
不然她没有换洗衣服。
宫北泽再次吃瘪,视线在女孩儿跟母亲之间来回。
等确认贝蒂不是在开玩笑,母亲也不是假意客气后,他顿时改变主意:“我今晚也不回去,那什么行李,让你住一晚新鲜下就算了,明天跟我走。”
笑话!
他怎么可能放任这老外单独住在父母这儿?
谁知她跟母亲会聊什么!
贝蒂笑起来,“你刚才还死活不答应呢。”
“……”宫少恨得牙痒痒,再次后悔答应母亲的心血来潮——请这麻烦精来家里做客!
晚饭之后,贝蒂接到朋友的电话,叽里呱啦地去讲电话了。
方婷看了看儿子,示意他有话说。
母子俩在偏厅的茶室坐下,方婷直接问:“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妈!爸刚才问了这话,你怎么又问。”
“我当然要问,人家都住在你家里了。”
“那就是纯属房客而已。”
“可我见你对她……也不一样啊。”
“哪有!”
方婷叹息了声,语重心长地道:“你老大不小了,还打算为了那个女人蹉跎到多久?人家孩子都好几岁了吧?”
一提到这事,宫北泽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生硬地道:“我早就忘了,年少时不懂事,没有你们想得那么深情专一。”
“呵,你骗谁呢。”
母子俩喝着茶,方婷看着后花园还在叽里呱啦讲电话的姑娘,又说:“我刚问了下,你们也算门当户对吧,这姑娘心思单纯,大智若愚,跟你挺配的。”
宫北泽不客气地笑了笑,“妈,这没外人,你就别跟我玩弄话术了——咋不直接说,这丫头就是个傻白甜,缺根筋儿呢。”
方婷脸色一沉,“你什么时候这么毒舌了?最起码的礼貌和尊重呢?”
宫北泽不吭声了。
“总之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真成了,其实对你目前在宫家的窘境也有帮助。”
宫北泽潺潺斟茶,淡淡地道:“我配不上人家。”
“配不上?”方婷吃惊,有点不信,“我刚问过,她家里……也说不上太……她父亲娶过三任老婆,这种家庭在我们这边,这就是负分项。”
宫北泽说:“可是在国外,那些顶级富豪,谁不是娶两任三任的?”
“顶级富豪?她家到底多有钱?”
宫北泽想了想说:“这么讲吧,他们的国家首领选谁,很大程度上得看他们的家族财团支持谁。”
“……”方婷嘴巴微张,愣住了。
妈啊,是这个级别的富人?
那他们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女儿在外面流落这么久?不担心出什么差错吗?
见母亲吓呆了,宫北泽笑了笑,“现在还觉得我们门当户对不?在人家眼里,我们家跟穷人差不多。就算她是第三任妻子的庶出女儿,人家的高贵显赫也是无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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