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言睁开眼睛,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大脑还未完全清明,耳边已经传来清脆欢喜的声音:“爸爸你醒啦!宫叔叔,快来快来,我爸爸醒了!他睁开眼睛了!”
希希回头唤了宫北泽,转回身继续叽叽喳喳,“爸爸,你可吓坏我了!我好怕你又像以前那样,睡好久好久都不醒来!”
宫北泽走过来了。
可稀奇的是,他身边居然还跟着个金发碧眼高挑漂亮的外国女人!
封墨言看向他,闭了闭眼,哑声问:“我睡了多久?”
宫北泽还没回答,倒是贝蒂抢先说:“天都黑了,大概睡了三四个小时吧!”
一口流利的中文,比之前大为长进!
看来,交了个讲中文的男朋友,对学语言果然是大有裨益。
宫北泽宠溺地看了女友一眼,抬腕瞄了下时间,精准地回:“三小时五十分钟,贝蒂说的没错,外面天都黑了——王城说你抽了不少血,自己身上也有伤,你这会儿得赶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加……”
他话没说完,病床上脸色虚弱又苍白的好友已经皱着眉坐起身来,看样子又要下床。
“你做什么?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你——”他赶紧上前去拦,不想封墨言刚好借助他的力道起身。
等身形稳了稳,他很清醒地道:“我没事,我去看看千千,她在重症监护室……”
“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他当然记得,那是他的老婆,他孩子的妈,此生最心爱的至宝。
知道拦不住,宫北泽也不费这功夫了,只是提醒道:“你肩背上的伤口,护士给你重新处理过,你注意点,别再撕裂了。”
“嗯,知道了。”他动作迟缓地披上外套,穿上鞋。
“爸爸,我扶着你。”希希好像突然间懂事了,握住爸爸宽厚的大手掌,抬眸眼巴巴地看着高大的父亲。
封墨言看向女儿,嘴角扯了抹虚弱的笑,“怎么就你在这儿?”
“大哥二哥跟外公,在妈妈病房外面守着呢,他们让我在这里陪着爸爸。”
实际情况是,三个孩子到了医院,得知妈妈昏迷未醒,连见都见不到,而爸爸也晕倒了——三小只全都吓哭了。
好在,两个哥哥毕竟坚强点,大人哄哄也就稳住了。
可希希哭着喊着要妈妈,要妈妈,哄不住——卓岳栾只好带着她先来找女婿,并给她布置了一个任务——照顾爸爸!
“外公说了,他和哥哥陪妈妈,我的任务就是照顾爸爸。我当姐姐了,不再是小宝宝了,我可以照顾爸爸,以后也可以照顾弟弟妹妹。”
父女俩手牵手,走向电梯,希希脆生生又骄傲地跟爸爸落下宣言。
封墨言听着女儿一夕之间长大的话,欣慰的同时又觉得心酸,温柔地哄道:“有爸爸妈妈在,希希可以永远都是小宝宝。”
的确,在父母的眼中,孩子无论多大,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小宝宝。
希希点点头,但很快又红了眼眶,楚楚可怜地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可以醒来?我听到医生跟外公说,妈妈的情况很糟糕,妈妈她……我好想妈妈,好想见到妈妈啊。”
自从醒来就一直强行压抑情绪的封墨言,望着女儿通红闪烁着泪光的大眼睛,一抽一抽瘪着的小嘴巴,心再次痛到窒息。
他也不知道……
他也很想很想妻子……
“放心吧,妈妈特别勇敢,特别坚强,她一定会很快醒来的。你想念妈妈,妈妈也想念你,想念哥哥、弟弟、妹妹……所以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这番话与其说是哄着女儿,倒不如说是在哄自己。
父女俩去到重症监护室外,封轩宇、封轩宙兄弟俩看到爸爸,立刻跑上来迎接:“爸爸你醒了?”
“爸爸你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封墨言看着两个儿子,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爸爸没事了,妈妈怎么样?醒了吗?”
两兄弟小脸一沉,摇摇头:“还没有……”
宫北泽跟贝蒂跟在后面,见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伤的伤,心头无奈地叹息了声:“墨言,卓叔,你们晚上吃什么?我出去订餐。”
封墨言看了眼窗外,瞧向好兄弟说:“不用了,你帮我带着孩子们出去吃吧,吃完了送他们回去就可以了。”
话落,又转头看向岳父,“爸,您也回去吧,一来方便照顾孩子们,二来这些日子您辛苦了,也回去好好休息下。”
卓岳栾露出不赞成的脸色,“晚上你要守在这儿?”
“嗯。”他毫不犹豫,看向重症监护室,“不能让千千一个人在医院,我陪她。”
虽然他不能进去,可哪怕睡在走廊呢,只要能离她近一点,那也是好的。
宫北泽皱着一张脸,“你这是何苦,还不如回去休息,早点养好伤等千语醒来,你也好照顾她。”
“没事,我挺好的。”
封墨言心意已决,催促他们赶紧去吃饭。
卓岳栾只好让阿全留下,方便夜里有个照应。
等孩子们都走了,他坐下来清醒了下思路,询问阿全这一天发生的事。
阿全把网上的舆论反转,警方通报,还有梁杏凤的身后事全都跟他汇报了遍。
他听着没什么太在意的,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直枯坐到深夜,阿全靠在椅子上也睡着了,他揉着酸痛的肩站起身,去跟值班人员沟通。
“我保证不打扰别人,也不发出声音,我就陪在床边,如果你们要做什么,我就马上退出来。”
“医生,我知道这不符合规定,可我实在担心她,我们五个孩子,她不能有事,有我陪着,也许她能感觉到,能更快苏醒……”
“医生……”
封墨言的身份在这里摆着,院方领导都礼让三分的。
人家这么低声下气的,值班医生实在不好拒绝。
于是,答允。
封墨言换上了无菌服,静悄悄地进了icu,来到妻子床边。
千语仍然昏睡着,跟下午那会儿从手术室出来,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她戴着口鼻式的呼吸罩,整张脸被遮住大半,瞧着更加可怜凄惨,让人心碎。
封墨言缓缓坐下,极为小心地触碰到她的指尖,掌心轻轻落在她手背上。
“千千,我是墨言……”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还想说什么,喉咙更咽,胸口堵塞,发不出声儿来。
便只能,倾身靠近,薄唇颤抖着吻在她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