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尚春和李泉进入茶棚之前,就已经有两伙人在茶棚里面喝茶了。
尚春大大咧咧往茶棚里面一钻,什么也不管。李泉却是在进茶棚的时候,就率先注意了这两伙人,顺便做了一个大概的推测。
只能说,两伙人的眼力都不错,在看到尚春毫不客气地抛出那锭银子的时候,他们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完了!
摊上大事儿了!
两伙人中,一伙人是靠近茶棚边缘的两个猛汉加一名风骚女子的组合,另一伙人是一个年轻书生和貌似他的书童,桌边的长凳上还摆着他软绵绵的包裹。
那个书生看起来像是个老实人,只是抬头瞥了一眼,拍了拍那小书童的手背,两人就低头继续喝茶吃包子了,而另一伙人似乎就没那么好对付了。那两个壮汉对视一眼,随后就看着那名风骚女子,只见那名风骚女子轻轻一点头,那两个壮汉就先后站了起来,按照他们转身的方向来看,是往尚春这桌来的。
那茶棚的小老头儿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一看情势不对,立马揣着那锭银子就退到后面躲着去了。李泉叹了口气,抬眼看陆尚春还自顾自吃着包子,两三口一个地往嘴里塞。
李泉摇了摇头,只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了长剑附近,而桌子下那只脚则轻轻放在了另一张长凳的凳脚附近。
“喂!”
尚春吃得正起劲,这一嗓子嚎过来,惊得那包子馅儿囫囵往嗓子里噎。
“咳咳!咳咳咳!”
在那俩壮汉靠近之前,尚春就双手捂着喉咙,憋得一脸通红,猛地站了起来,头顶重重地撞上走在稍前头一些的壮汉的下巴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赐的玩笑,那壮汉竟然就这么给撞出了血,怕是咬破了舌头,捂着嘴巴到一边扶桌子去了。而另一个壮汉显然被这一突发状况给吓了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这个时候!
虽然并没有一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但聪慧如李泉,也是迅速又狠地抬起一脚,长凳临空而起,一个七百二十度旋转准确地砸在那发呆的壮汉脑门儿上。
“嘣”的一声,那壮汉晃了晃庞大的身体,一屁股坐了下去。
“诶,小泉子……”尚春又给一惊,噎了嗓的包子吞了下去,还没说话就被李泉拽着手逃出了茶棚。
在一口气奔出差不多一里地之后,尚春总算甩掉了李泉紧紧握住她手腕的手:“我说小泉子啊,你干嘛无缘无故打人啊?还拉着我跑那么久?”
李泉往后望了望,看到对方并没有追来,才松了口气,看着自家这个嘴角还沾着包子屑的师父,提起袖子替她擦了擦,说:“师父啊,刚才那两人是想劫我们财呢!”
“啊?劫……劫财?”尚春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头顶,脚下却是慢慢往前面走着,他们首先要去的是虞城,这是必经之路。
“是啊是啊。”李泉随口应着,跟在尚春后头,心里却想着:“行走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茶棚里面那对主仆,唉,听天由命吧!”
“小泉子……”冷不防尚春突然停下脚步喊他的名字。
李泉一直想着茶棚里那对主仆,差点没刹住笔直撞在尚春身上:“师……师父,你叫我?”
“我说你想什么呢?一脸忧国忧民的样子。”
“没……没……”看着尚春的脸,李泉忽然没来由得一阵心虚,自己这样做虽然是明哲保身,但是好像有点没人性。
最后,李泉还是没能蒙过自己的良心,在尚春的骂骂咧咧下,二人狂奔回了茶棚。
“呼……呼……”
“让你平时不好好练功,这回蔫儿菜了吧!”尚春敲了敲扶着桌子喘气儿的李泉,发现茶棚里面,那对主仆还在,只不过两人脸上都挂了彩,左右看了看,那两名壮汉和那个风骚女子已经不知去向。
李泉缓了缓,跟着陆尚春的视线去看,却发现那对主仆的包裹散落了一地,书童正蹲在地上慢慢收拾着,撅着小嘴,满脸委屈。而那书生,正将那翻了的桌子重新摆好。
顿时,李泉心里觉得特不是滋味。
“这位公子啊……”尚春走上前去,站在那书生身后,叨逼叨地说了好多:“刚才真是很抱歉啊,那两个汉子本来是要抢劫我们的,结果我们掀了桌子就跑了,害得连累了你们,真是对不住啊!“
可那书生却好似没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在将桌子扶起之后,直接就去帮着书童收拾被扔在地上的书本,陆尚春一个人被晾在后面,相当尴尬。
李泉总算缓过来了,看着气不过,怒了:“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家公子听不见。”那书童抱着整理好的书,站了起来,小小的左脸上还红肿着,看着还真有点心疼。
“啊?”李泉愣住了,看了陆尚春一眼。
那书生也跟着站了起来,冲他们微微一笑,便去整理书本了。
“我家公子天生耳聋,你得站他面前,他才知道你在说什么。”书童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书生,正巧那书生也正笑着看他,刚才被打都没哭的书童立马就红了眼眶,委屈地喊了一声:“公子,咱们的盘缠都没了。”
“没关系,咱们的干粮还在,撑一撑,勉强还是能到虞城的。”那书生虽然一边的眼角被打破了,还渗着血,身上的衣服也都被扯坏了,但他笑着,却让陆尚春觉得特别温暖。
“你们要去虞城啊?正好我们也要去虞城,一起吧?”尚春几大步走到那书生跟前,让他看着自己,咧嘴说:“我叫尚春,他是我徒儿李泉。”
“在下柳文,这是我的书童柳白。”文业掸了掸袖子,又擦了擦脸,不小心蹭到伤口上,还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公子,我们这儿有上好的伤药,你……”
“我们有,不劳烦。”柳白显然对尚春和李泉有气,果断地打断了尚春的话,随后去翻刚收拾好的包裹。
“小白,莫要无礼。”柳文拍了拍柳白的肩头,柳白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翻包裹,收拾完了之后就一脸怒气地跟在柳文身边,看也不看一眼尚春和李泉。
李泉跟在尚春后头,看着柳白那小子,虽说身上脸上也脏脏的,但小鼻子小眼睛的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气鼓鼓的昂子颇有些可爱,惹得李泉忍不住想上去逗逗他,但又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只能站在尚春后面冲着柳白龇牙咧嘴地做鬼脸。
柳白似乎眼角处的伤口有些发痒,捏起袖子轻轻擦了擦,擦完那么一抬眼间,便看见李泉在那里扮鬼脸,不由得怒从心起,憋红了一张小脸指着李泉,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尚春看着气急败坏的柳白有些错愕,顺着扭头看过去,结果正好看见李泉一根手指顶着自己的鼻子,吐着舌头,翻着白眼,当即便一巴掌拍在了李泉额头上:“不许无礼!”
李泉缩了缩脖子,吐了一下舌头:“好的师父。”
对面的柳文却只是温润地笑着,回身同气呼呼的柳白说话,摸摸他的头,又捏捏他的脸,轻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安慰他,直到柳白脸色好些了才作罢,转身过来朝尚春和李泉拱了拱手。
“小书童不懂事,还望两位莫要怪责。”
尚春连连摆手,她有些吃不准眼前这位书生的脾气,太软了些:“没事没事,我徒弟太调皮,倒是我们的不对。”
尚春说话的时候,柳文一直盯着尚春的眼睛,唇角微微扬起,显得极为认真,眸光流转,犹如夏日湖面潋滟晴方好,涟漪荡出一圈,化出那一池碧波柔软飘飘荡荡往远处漾去,看的尚春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脸微微泛红。
之后,尚春和李泉、柳文和柳白,四人一行,虽不算浩浩荡荡,但也朝着虞城出发了,队伍里多了两个人,平时与李泉二人经常会出现的话题冷却问题便得到了根本性的解决。
柳文懂得很多,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柴米油盐酱醋茶,家长里短人事纷争,他总能说出那么几条弯弯道道来。说话的时候又会盯着你的眼睛看,那眸子里仿佛就蕴了一整层的星光,闪烁明媚,诚意满满,让人觉得他此时此刻只与你一人说话,旁的什么东西都与他无关。
这种让人觉得自己倍加重视的感觉,相当之好,总之,尚春非常适用。
然而,当本一直集中在自己身上的重视被夺取的时候,有些人便不痛快不自在不舒服了。
比如说,李泉。
“喂,你家公子今年多大?可有婚配?你们去虞城干什么?”某一日的下午,李泉和柳白两人在河边,一个忙着捉鱼,一个忙着拾柴大火堆,李泉刚将一条鱼扔到岸上,远远望去,尚春和柳文又聊到了一起。
“别总喂喂的,我有名字,我叫柳白!”岸上的柳白将鱼拾起,白了一眼卷着裤腿站在河里的李泉,没好气地说。
“好吧好吧,柳白,那你能回答我问题不?”李泉擦了把汗。
柳白虽面上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开了口:“我家公子年方十八,已有婚配了,我们去虞城就是因为家乡发了水灾,官府又不作为,咱们家家道中落,便想着去虞城投奔少夫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