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头其实是寻雁楼里临时借到府衙来帮忙的。
虽然府衙里都是些大老爷们的事情,但是后院之中,端茶送水、洒扫庭除等活儿,没有几个厉害的女掌事看着,那些买来的丫鬟总是明里暗里地偷懒。
因此怀玉从寻雁楼挑了她们两个来,负责管理府衙里一应女仆。
女人之间的事情,就要在女人之间解决。
寻雁楼出来丫鬟,自然不是别处可比的。
因此顾媚想从她们二人嘴里套话,这个算盘却是打错了。
顾媚见她们说话不卑不亢,虽然对自己的问话不理不睬,但并没有一丝不尊重的意味。
因放弃了从她们嘴里打探消息的想法,只是躺在床上,盯着床顶边蚊帐上的流苏看。
然而她毕竟是一个有孕在身的妇人,又加之好几天不曾好好进食,今日一番折腾本已消耗了太多心神,这会儿吃饱了安静地躺在弥漫着淡淡兰花香味的房间里,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个丫头坐在桌前,桌上摆放着一盘盘饭菜。
见她醒了,那丫头端了一个药碗过来,轻声道:“这是姑娘拟的附子汤,夫人趁热喝了吧。”
顾媚接过碗来,果然里面的药汤还温热着,不冷不烫,刚刚好。
她十分好奇,为什么对方能将自己醒来的时间算得这么准,刚好备好了正适合的药在这里。
一口气喝完了药,苦涩的味道刺激得她皱起了娟秀的眉。
见她喝完了药,一旁的丫头接过药碗,回到桌前,边添饭边道:“姑娘说,夫人喝了药,先等半盏茶功夫,待嘴里的苦味消了,再来吃饭。夫人若还觉得不适,就暂且先躺着。”
顾媚哪里好意思继续躺着。
她这一觉,睡得已是不知今夕是何夕。
在别人的屋子里,这么放心地熟睡了,一觉醒来,人家甚至连饭都准备好了,叫她脸往哪里搁?
这些日子,她因担忧林先生的安危,每日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也就是今日才睡了一个好觉。
她掀开被子,慢慢地走了过来。
“这位妹妹,现在是何时了?”
她十分有眼色地不将对面忙忙碌碌的丫头当成丫头看,改口称呼对方“妹妹”。
那丫头舀了一碗汤,轻轻吹了吹,放到她的面前,答道:
“已经酉时半了,地牢里暗,我们姑娘说让夫人先吃了东西,安心养着身体,明日天明再去看夫人的夫君。”
顾媚心中一阵感动。
“你家姑娘呢?”
丫头看了她一眼,仿佛是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种不想,不是不耐烦的不想,而是打心眼里觉得这个问题很智障,不愿费心回答的不想。
顾媚感受到了对方的嫌弃。
心里了然,都这个时候了,顾姑娘肯定已经回寻雁楼了,毕竟一个大姑娘,总不能就歇在府衙中。
“我就是问问,好当面向她表示感谢。既然她不在,就算了。”
她不知道的是,怀玉其实经常干这种歇在府衙的事情。
当初在厢城,不也占用了吴隐的府衙好一段时间吗。
顾媚还不知道的是,其实那丫头心里想的是:我们姑娘在哪,凭什么告诉你,姑娘愿意见你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你就吃好喝好,不哭不闹,就是对姑娘最好的感谢了。
这一顿饭,虽然吃得极不自在,但却罕见的对自己的胃口,每一道菜都像是精心烹饪的佳肴,好吃得顾媚每样都夹了好几筷。
顾家军,不仅将士打仗厉害,连厨子都这么厉害的吗?
顾媚放下饭碗,十分不好意思地看着被自己吃得不剩多少的菜。
见丫头只是面无表情地收拾桌子,并没有露出其他什么神色,这才心下稍安。
“这位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
顾媚咋舌,顾家军的丫头连名字也不愿意让旁人知道?
还是只是不愿意让自己知道?
“没什么事,就是......”
她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对从这里走回乌衣巷,有些恐惧。
“我家姑娘让夫人先在府衙将就一晚,明日看了人,再离去不迟。”
“如此,实在太感谢了。”
那丫头进屋,不一会儿拿了一套新衣过来:“夫人身上的衣服被汗浸湿了,这是我前段时间发下的衣服,还没穿过,夫人将就着穿吧。”
顾媚哪里有不肯的。
这丫头总说什么“将就”不“将就”的。
她总觉得对方话里行间,都是在反讽她,可是,人家明明说话礼貌有加,顾媚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接过衣服,自去换了来。
见那丫头已经收拾好了,正坐在灯下,安安静静地捧着一本书在看。
顾媚咋舌不已,顾家军果然不同凡响,连一个丫头都这么好学。
见她过来了,那丫头抬头道:“夫人若倦了,就去里头歇息吧,我就在外间,有什么吩咐,夫人叫一声就是了。”
顾媚柔柔地走过来,坐在了丫头对面。
“我叫顾媚,年纪长你几岁,我就叫你妹妹吧。”
灯下的丫头将目光移到书上:“挽夏。”
顾媚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的名字。
随即一笑。
“挽夏妹妹,你在看什么书?”
挽夏面无表情地看了顾媚一眼:“夫人要是不困,那边书架上有书,夫人尽可自取。”
顾媚不说话了。
她讪笑着朝那一架书架走去,随意拿了一本讲音律的书过来,同样安静地坐着翻阅了起来。
挽夏看了看她看的书,因道:“几年前我有幸听过夫人一曲《春江花月夜》,至今想来,依旧余音绕梁呢。”
顾媚带上了喜色。
这是这丫头第一句主动和自己说的无关的话。
而且还是夸赞自己。
虽然听不出真心与否。
但是顾媚自信,自己当年的风姿,确实能让人久久不忘。
“挽夏妹妹过誉了,那些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挽夏笑了笑,忽而大惊道:“噢,糟了!我忘记去乌衣巷夫人家,将夫人家中的幼女接过来了。”
顾媚眨了眨眼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