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祝指了指赌鬼台,“此物虽然看着像是死物,其实也有灵性,不对,应该说是妖性。天下凡是有性有心的东西,都懂得趋利避害。
这赌鬼台里面的小鬼,平日里为这些纨绔敛财不少,而且这次的输赢与以往不同,只求财,并没有像齐三郎时候一样害人全家。这赌场日进斗金,连县衙的巡捕兵丁都整天大鱼大肉,旁边云通,河营等等小镇的人都来这里玩耍,简直盛极一时。
一时的纨绔子弟,也穿金戴银,出门则宵小之辈呼拥而至,真是好气派啊。”
丹阳笑道,“难道这赌鬼回心转意,遇上前世的恩人,这是来报恩的?”
“非也,邪物就是邪物,哪有那么多神奇造化。这些宵小蹦跶了没两年,那灭顶之灾就在路上了。不过这次啊,来得可比齐三郎当年要惨烈。”庙祝喝了口酒继续说道,
“当年崇祯元年,新皇帝一登大位,天下马上灾祸连连,陕西大旱,听说人们易子相食,你可知道。”
丹阳的脸色忽然一变,但是短暂到难以察觉,在他记忆的最深处,童年的假象那大旱的惨像历历在目。赤地千里,白骨盈野,人人皆有歹意,恨不得生啖贫弱,以图自保。
“有些谣言说,崇祯皇帝不是天意之位,所以老天才降下这等灾害。但是再大的灾,伤不到皇帝分毫,罪孽都在老百姓的头上。果不其然,天下乱兵四起,北方匪盗横行,这苏北鲁南的山里,自古就是绿林啸聚之地,山里连绵不断全是大林,一有匪患,完全无从寻找。
就在当时山东地界还算太平,有些地方略有饥馑,但有些匪徒就已经打家劫舍,横行乡里了。匪徒招兵买马都要用钱,在这奇门周围,谁都知道有这个赌局在这儿,而且天天都是真金白银,谁不眼馋?
那些赌鬼们都一天眼巴巴的盼着赢钱,两耳不闻窗外事,唯独其中一人有些耳目,知道大祸临头。但是那些纨绔子弟哪知道天高地厚,仍然充耳不闻,自顾自一天玩耍,唉,最后匪徒仗着刀兵杀到,将这屋里的所有人都捆起来,拷打问财,就在这庙后的林子里。”
丹阳耳边仿佛能听到那些被打之人的哭嚎声,
“其中有个赌徒,自从结果齐三郎的赌桌,几乎未尝败绩,他当时就跟那匪首打了个赌,两人赌上一把,一把分胜负,他若是赢了,匪徒自去,若是输了,将身家全数奉上。
那匪首接受了,两人就在这赌鬼台上赌了一把。”
“结果呢。”丹阳问。
“哼,道长,你觉得,这些赌鬼纨绔怎么才能全生?”
“自然是交出金银财宝,买条活路。”
“那是当然,盗贼远道而来,绝无空手而归的意思。但是那个赌鬼已经被这鬼胎迷了心窍,只知胜败,不知死活!
一筛盅下来,那独孤大胜,匪首大败。赌鬼倨傲之气一下子难以遮掩,以胜者自居,狂妄至极。可是你胜也只在这几尺的方台上,出了赌局,谁胜谁负?
那匪首怒不可遏,阶下之囚也敢对自己吠叫,于是恼羞成怒,将些赌鬼全数抓起来,逮到镇外全杀了。当时真是,那几十人,鬼哭狼嚎,悲声震天,镇民都战战兢兢不敢查看,最后盗匪走了才去查看,只是多了几十个无头鬼耳。
镇民怕盗匪报复,不敢收敛,都暴尸荒野,喂了乌鸦。
丹阳摇着头,“唉,这些凡夫,不懂进退,不知死活,在这里放赌逍遥也享乐荣华,死不足惜。”
“自此以后,虽然是镇上的逍遥浪子,也不敢动那赌心,反而是有巡夜人听到这破屋里整夜喧哗,虽然黑灯瞎火,但是吆五喝六开大开小还是跟往常一样,人都说是鬼魂在闹,仿佛是那些赌鬼还在屋里快活,来往的行客都心惊肉跳。
后来镇上的老爷们集资塑了几尊神像,但无论是道君,将军,佛陀,都压不住这些鬼魅。此时有人声称从山西来,说武庙关二爷最能镇压邪祟。于是就塑了关公,摆在这屋里,确实得了平安。
老夫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的武庙。”
丹阳说道,“想不到这小小地方,竟然有如此的曲折故事。那,这赌鬼台到底是何时来到这里的,有没有人知道来历?”
庙祝摇摇头,“此物,应该是在驿站还在的时候就在这里,可是以前的驿卒和管事都在镇里,他们对这个东西却没有耳闻,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以前的奇门也没有赌习,直到,那齐三郎来了此处。”
丹阳说,“那金刀侍卫阿奇布说,这赌鬼台是熹宗朱由校时期所造,大内有个法师督造,然后散遍天下,我猜那齐三郎,可能是有的放矢,否则这奇门小镇,山高路远,他不可能偶然而至。”
庙祝点点头,“也有道理。”
“齐三郎。。。”丹阳沉吟着。
他问道,“他死在赌鬼台上,葬在何处?”
庙祝摇摇头,“这倒不知,那群纨绔子弟为他收尸,但是葬在何处没人知道。”
丹阳接着问,“哦?那他死在赌鬼台上,也是纨绔子弟们所见镇上无人得知吧,”
庙祝回忆道,“说来好像正是如此,确实无人目睹,都是听闻,或者小儿传说的话。”
“那齐三郎,长什么样子?”
庙祝形容说,“身形消瘦,散发戴冠,身着白衣,面无须。”
“无须?”
“恩,无须,脸色看着极其年轻,类似童子。”
丹阳说,“京城之内,达官贵人都好**,有的童子是阉人,身体柔软如女子,面上无须,好干净整洁,爱穿素衣,难道那齐三郎正是此类。”
庙祝摆手说,“不对不对,那齐三郎好女人,养了好几个相好,是个放荡浪子,绝不是阉人。”
“女子,可是镇上的人?”
“镇边的破屋里住着不少流浪的娼妓,南来北往的都有,齐三郎和手下们经常关顾,常常饮酒作乐到深夜,而且还勾引良家,骚扰民众,百姓怨气甚重。”
“既然是此等浪子,懂得人间的享受滋味,有金又银,断然不会白白在奇门送死。亦或者,此人另有所图,所以才出此下策。”
“那就无处猜测了,此事过去已经,,二三十年了,”庙祝有些昏沉。“在世人也行将就木,多争无益。”
“祝翁在这庙里几十载,可曾遇到什么怪异?”
“诡异?”庙祝拿起酒杯,手停在了半空中,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只能说是若有若无,毕竟是多灾多难的去处,又有冤鬼一屋,常常诵经便能安稳。”
“那当年甲申年国难,可有北方逃难的朝廷大员或者皇族来此呢?”
庙祝饮下一杯,说道,“有是有,只是不知我有没有命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