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纳竭力想让自己表现得更稳重和冷静一些, 可惜他的年龄和他稀缺的人生经验让他完全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因此,当戴安娜轻盈地在他的身边坐下, 康纳的紧张和好奇已经在他微微睁大的眼睛和他绷紧的下巴上展『露』出来,明白清楚得像是被摆在展览台上带解说词的图片。
“我认识你。”他从戴安娜含笑的眼神中了解到自己的伪装完全失效,并不气馁,主动出击道,“他们叫你‘神奇女侠’。”
“噢,没错,小男孩,他们是这么叫我。”戴安娜说, “我是卡尔的朋友,也是超人的朋友。”
康纳没有吭声。
“你比看上去的更害羞一些。”戴安娜又说,“卡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你活泼多啦。”
“什么?daddy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康纳惊讶极了,他给出的反应十分强烈, “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了?”
“只能说是我单方面认识了卡尔。他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我们又只相处了不到十分钟,所以他自己应该也没什么印象才对……”
厨房里,卡尔把爱心煎蛋翻了个面,又看看盆子里洗好了正在沥干的蔬菜, 以及就挂在他手边的切菜板和刀架。
他决定把生菜和紫甘蓝切条、把洋葱和胡萝卜切片、把白萝卜切丁以后再回客厅。
等他做完了这些,又觉得既然都做了这么多了, 干脆把戴安娜还没来得及做好的菜也做好算了。
最后的结果是卡尔不仅做好了后续的一系列菜品,还细心地把戴安娜做好的肉食摆了盘。
他洗干净厨房用具并将它们物归原位,擦干沾了水珠的案台, 顺便还去倒了垃圾,而在此过程里,戴安娜和康纳靠在一起,窃窃私语,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卡尔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已经取得了彼此的信任。
□□点钟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坐到餐桌前,共享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卡尔发现康纳已经乐意让戴安娜拉着他的手一起走了,明明刚见面的时候,康纳还对戴安娜有些排斥的这样子。
他不知道该感叹女神的效率太高还是感叹自家崽太没有戒心,大概两者一半一半?
“她比我想象得要好很多。”回家的路上,康纳跟卡尔说,“我之前以为她是猫女那种,或者特别男人的那种——我不喜欢的那种。”
“你不喜欢猫女?为什么?”卡尔问,“瑟琳娜人很好的,她只是在蝙蝠面前比较……”
“我知道蝙蝠侠是谁。”康纳说,“不用说‘蝙蝠’。”
“你自己知道的,还是papa告诉你的?”
“我自己知道的,不过我觉得papa也知道。”康纳说,“一旦知道了你的身份,其他人到底是谁根本就不难对上号。papa有一次说过你们之间的联系太紧密了,这样一旦你们之中的一个人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其他人到底是谁就变得一点也不难猜。”
“对他来说是这样,对其他人来说可不是。”卡尔狡猾地笑了,“你看,妮妮就公开了自己的身份,有几个人猜到了超人和蝙蝠侠到底是谁?‘世界上有一个闲的发慌的有钱人是超级英雄就够了,没可能还有第二个有钱人乐意这么干’,这才是多数人的想法。”
康纳点了点头。
“星星很漂亮。”他说。
今晚的星星确实很美,即使是对没有超级视力的普通人来说也是,卡尔牵着康纳的小手在路上慢慢走着,说:
“莱克西教过你天文学吗?”
“嗯哼。”
“‘嗯哼’是什么意思?”
“一点点吧。”康纳勉勉强强地说,“只是一些很基础的理论知识和星图,他更愿意让我学习数学、物理、化学和生物学。”
“你可真辛苦,宝贝。”
“但我都做得到。”
“你喜欢吗?”
康纳不说话了。
“别理会他。我猜你自己也能感觉到,宝贝,papa他有点……他和多数人都不一样,不管是他的头脑、他的行动还是他表达自己的情绪的方式,都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卡尔轻轻地笑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很有趣的事情,“他的占有欲非常强,不过在他诸多坏『毛』病里,这是最可爱和无害的那个。”
“那不可爱和有害的呢?”
康纳情不自禁地被卡尔的话语吸引住了。
就像他迫不及待地试图了解超人一样,他其实也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莱克斯·卢瑟,因为不管在人们眼中这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对康纳来说他们都是他的父亲,是赋予他生命的,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密的人。
而尽管他从一出生起就待在莱克斯的实验室中,长时间和对方单独相处,接受对方的教育,他依然不敢说自己对莱克斯·卢瑟有多少了解。
出自于卡尔之口的话无疑是令他理解papa的重要窗口,这令他兴奋并且充满期待。
“在莱克西所有坏『毛』病里,最糟糕的是,他会把他自己的意志强加到你的头上,他会用很多方式去迫使你认为他灌输给你的想法就是你自己的想法,让你成为他的拥趸。”卡尔耸了耸肩,“他要求他的意志凌驾于你的意志之上。他要求你先是成为一个工具,然后才是他的儿子。”
康纳眨了眨眼睛。
“你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别靠近他’。”他指出这一点。
“而你看起来对这种态度非常熟悉。”
“因为papa也总是在我面前说你的各种不是,说你傲慢自大,从不把人类放在眼里,他还说你很讨人厌,说你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地球上。”康纳说,“你们都不喜欢我靠近对方,都希望我只听你们某一个人的话。”
“不,儿子,我不是要你离莱克西远点,也不是要你只听我的话。”卡尔说,“我的意思是,你是自由的,宝贝,你是你自己的头脑,而不是我,或者莱克斯的另一个头脑。”
他停下脚步,吻了吻康纳的柔软的头『毛』。
到家了。
今晚在进卧室之前,康纳疑『惑』地看了看卡尔,卡尔猜测即使不敏感如自家崽子或许也感觉到了他外泄的某些情绪,只是出于各种原因——多半是因为不敢确定——而不知所措。
他觉得很难过。
整个事件中最让卡尔觉得难过的就是康纳。
他还那么小,对这个世界来说他完全就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莱克斯灌输到他脑袋里的那些常识和理论根本没有让他变得成熟多少。
尽管知道依照莱克斯的『性』格康纳总有一天会出生,但卡尔没想到康纳会出现得那么早。
莱克斯大厦里,它的主人平静地凝视着天空。
按常规情况计算的话茉西现在已经下班了,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她服务的人显然陷入了巨大的麻烦……或者按照茉西对自家老板的认识,她的老板就是制造麻烦的人……各种食物蜂拥而至,公司的事完全被抛到了脑后。
她去了一个奇特的地点,战战兢兢地收到了一个奇特的装置。
她心里充斥着不祥的预感。
“这是我的失误。”卡尔叹着气,充满苦恼地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别墅的洛倾诉,“我光是知道莱克西的态度很有问题,却不知道他竟然能这么有问题,他完全没有考虑到我们之间的事情对康纳有什么影响。”
“不如说他就是希望康纳在受到他的影响之后仇恨你、敌视你,然后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洛专注地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要来点吗?”
“最高纯度的酒精也不能让我体会到醉酒的感觉,所以谢谢。”卡尔恹恹地回答。
康纳的出现对卡尔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温馨的小『插』曲,小男孩身上跃跃欲试的活泼劲儿让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可惜一离开康纳的视线,卡尔就忍不住忧心忡忡,而一到那些完全了解事态经过的人身边,卡尔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你知道亚历山大能解决你的所有难题,对吧,亲爱的?”
洛开启了另一个话头。
“莱克西不是那些——难题。”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亲爱的。他就是那个让你时时刻刻都坐立不安的人,而问题不在于你无法解决他,在于你从来没想过去‘解决’他。”洛的话近乎自言自语,“你从来没有想过去‘解决’让你痛苦的人,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区别,也是你和亚历山大、你和他之间的区别。”
“等等,”卡尔说,“你刚才是把你自己和亚历山大、莱克西放在一起作比较了吗?”
“那不是重点,老天,那不是重点,”洛崩溃一般抬起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脸上,遮住了她的表情。
“重点是你就是这样的人,卡尔,你难道没有发现你身上的某种特质?你每时每刻都在向外界释放你的善意,你总是尽一切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体贴和可靠,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称职到足以登上超级英雄教科书——如果真的会有这种教科书的话——看看你,亲爱的,充满热情和理想,充满力量和仁慈,用你的全部来演绎一个完美无缺的、理想化的英雄人物,一个只应该存在于史诗里的圣人……”
“也许我真的做错了。”卡尔说,“过分完美的人是可怕的,我知道,只是我犯的错都要用生命来衡量。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只能尽可能做到最好。”
“……是的!就是这个!就是这样的心态,就是这样的选择!”洛猛地放下手中的酒杯,用力到卡尔怀疑她会就这么硬生生地将酒杯戳进脆弱的木桌里,“就是这些东西让你这么完美,我是说,真正的完美——”
卡尔侧头望着她。
他没有戴眼镜,蓝眼睛像是一团宇宙。他的眉头微微拧着,嘴唇抿起。
他看上去那么困『惑』,又那么威严。
——以至于任何一种试图将他拉下神坛的行为都显得充满诱『惑』。
“——以至于几乎所有人,绝大多数人,都会忍不住想要摧毁你和伤害你。即使那些心思只会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
因为如果不杀死超人,要怎么掩饰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没有人需要活着的英雄。”洛低声说。
卡尔沉默着,以他一贯的姿势和一贯的态度。
“好了,就是这句话,就是这句我们都知道的话。现在我说出来了,就像这句话是我说的而不是你说的一样,就像这句话是我的感受而全然和你无关一样。”洛端着空酒杯,烦躁地砰砰砰地敲击着木桌,“虽然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但你真的是我遇见的最自私的人——”
“这句话是排除掉你自己的吗?你知道,从语义上说——”
“『操』!这句话是排除掉了我自己的!”洛咆哮起来,她越来越焦躁,“你觉得你和卢瑟之间的游戏很好玩吗?我们都清楚留着他迟早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并且我们都知道对你来说杀死他轻而易举。就算你不亲手去杀他,依照他做事的风格也有数不尽的人想要杀他,你只要坐视不理我保证他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在残暴的外星独.裁者手中,但你不,你留着他折磨自己,连带着折磨所有关心你的人!”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面孔已狰狞如恶鬼:
“你到底是在发什么疯?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别告诉我你对他的爱已经超越了你对其他所有人的爱。我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我依然能感觉到你的情绪,感觉到你内心最深的地方,那种折磨了你将近十年的痛苦……”
她眼里含着动情的泪水,身体却哆嗦得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她的神态像是下一秒就会暴起杀人,她的眼睛却那么悲伤。
像是已经为此悲伤了千年之久。
她忽然又变成了哀婉的少女,跪倒在卡尔的面前,捧着卡尔的脸,掌心湿热,手指冰凉。
“告诉我,甜心,告诉我吧。”她恳求着,“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痛苦?”
卡尔说:“我觉得我很好。”
然后他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讲。”
他又说:“人们总是觉得我无所不能,或者至少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问题,但实际上不是这样。实际上我是个很笨拙的人。我既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洛望着他,而后轻轻将额头靠在卡尔的下巴上。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她说,“唯有这一点,绝对不要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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