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这个世界怎么鼓吹“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 事实是,没有人可以真正独立。
即使超人也不行。
超人需要遵守的规则绝对比多数人需要遵守的更少, 但这不意味着他超脱于人类之外。
也许他一开始是超脱于人类之外的,然而他自己将自己放置于人群,掩饰他的光辉和力量。当他选择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生活在人群中,当他决定涉足人类的生活,他就必须遵守人类的规则。
起码是一部分的规则。
这部分规则是每个人都需要思考自己在社会中的定位,每一个人都需要寻找自己的价值,每一个人都需要挑选一个群体去融入承担责任和获得保护。
有些群体是一个人的后天选择,比如当一个人决定加入某个组织, 当一个人决心投身某种职业,他就选择了成为这个群体的一员。
有些群体却是先天的,从这个人降生起就会跟随他,比如当一个人降生时是白种人, 那么他一生都是白种人——也许科学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改变人的肤『色』,但到了那个时候,白皮肤依然会被分为先天和人造,人种的区分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
人是群体生物,而这一点没有人比那些被排斥的人认识得更为深刻和清楚。
变种能力刚刚爆发的时候拉奥并未意识到“群体”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某些观念是被写进基因和潜意识里的,就像人体中的某些脏器, 它肉眼不可见且自然而然,你感受不到它在维持你的生命,直到它病变。
细数到今天为止他遇到的那些折磨, 受到的那些摧残,好像没有什么是和“变种人身份”无关的。
人们敌视、抵制和厌恶这个群体,为那些排斥乃至于暴行人们可能会找许多理由和借口,细数变种人犯过的错、引起的灾难。
可拉奥很清楚,这些仇恨早已无关他是什么人,无关他做了什么。
和他的身份有关,和他的位置有关,和他的群体有关。
和人数有关,和权力有关。
人们会因为某些男人强.『奸』女人敌视所有男人吗?不会,因为男人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人们会因为某些政客犯罪敌视所有政客吗?不会,因为政客掌握了权力。
人们会因为一部分黑人犯罪敌视黑人吗?
人们会不会因为一部分白人犯罪敌视白人?
当你的群体人数更少,当你的群体权力更小,这就意味着你在人类社会里拥有原罪。
拉奥知道。
可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太多人能比他能理解这一点,不仅仅是理论上的理解,更是作为被实践者的理解。
成为艾尔集团中举足轻重的一员意味着他为许多人所熟知,当他身处这个位置,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会调查他、分析他,寻找他的弱点来控制他、击败他。
他需要群体的保护,而要达到这个目的,他必须首先保护他的群体。
要说拉奥没有产生动摇,那就太假了。
这动摇不仅产生了,而且非常强烈,可能是他这一生中能够遇到的最为强烈的诱『惑』。在沉默的间隙里拉奥短暂地回忆了一下他跌宕起伏的经历,再一次明确了“群体”的重要『性』。
身为变种人是悲剧的开端,超人将他救出来,令他获得新生——但就算超人当时没有来,拉奥确定他也有相当大的几率逃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追随超人是因为超人救了他,可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他是那么忠诚和高尚的人,他就不会在被超人救出以后选择兄弟会,更不会离开兄弟会去泽维尔学院;如果他确实如他对外的形象那样忠诚和高尚,他从一开始就会属于超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令他更改志愿和倾向。
他将跟随超人,毫不动摇,至死不渝。
然而他并不忠诚,也不高尚。
他离开兄弟会是在他意识到兄弟会已经无法给他更多他所需的时候,他离开泽维尔学院的理由同样如此,他留在超人身边,尽心尽力、一丝不苟,是因为当他获得超人的认同,当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因此带上敬佩和服从,他明白,仰仗那个以超人为中心形成的群体,他终将获得他想要的一切。
他依靠这个强横群体的力量,那么他就会遵循超人的规则。
真相是,拉奥·酥皮是一个拼尽力气争夺更多权力和话语权的人,他更像总是扮演负面角『色』的投机分子。
只是他并不自私,也不狂妄,当他的所作所为都完全是为了变种人这一群体,而他又恰好是变种人的一份子,他在他的群体中得到夸张的赞誉和认同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超人有没有看出他的本『性』?过去的拉奥并不清楚,但莱克斯·卢瑟无疑理解他的『性』格和欲.望。
这个年轻的总裁冲他『露』出微笑,和超人不同,他的笑容并不宽容,甚至非常冷酷。
可他看人的眼光如此精准,寥寥数语就撩拨了拉奥的心绪。
超人足够强,然而超人并不涉足政治,拉奥在艾尔集团接受教育,培养经验,积蓄力量,所有奋斗都是为了那个目标,即提高群体的地位,而要实现他的目标,政治是必需品。
从现在起隶属于超人的群体没有拉奥所需之物了,莱克斯·卢瑟则能提供他需要的所有人脉和威慑。
然而他要付出的同样沉重。
当他是艾尔集团的重要人物时他历经引诱,那些人的所图无非是一些美元,他们的承诺从不被拉奥放在心上;但他除了是艾尔集团的一员外更是超人关系密切的朋友,在此之前似乎从未有人认识到这一点,还没有人从这一角度策反他。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莱克斯·卢瑟,而他想要的是超人的死。
“您是我遇到的最高明的说客。”拉奥缓慢地说。
听信莱克斯·卢瑟是愚蠢的,和他合作更是与虎谋皮,但那才是正常人、普通人之间的交易:充满不确定『性』,充满危机,充满欺骗和谎言,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而超人……他是如此慷慨,如此无私,待在他身边有付出必有回报,有努力就必有所得。
“你过誉了,拉奥,”莱克斯的笑容和声音都愈发亲切,“我还算不上高明的说客,更没有死马说成活马的能力。我只是恰好知道我想要的人都想要什么,又恰好能提供给他们他们想要的。你的答案是?”
“请让我考虑考虑,卢瑟先生。”拉奥回答。
“理所当然。”莱克斯点头道,“那么,如果你不介意,能否暂代一下茉西的职责?她还要处理工作,现在要她开车来接我似乎不是体贴下属的行为。”
拉奥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请您稍等,我去开车。”
他的背影从容稳健,看起来没有被莱克斯的话放在心上,但莱克斯并不担心拉奥会拒绝。
就像莱克斯自己说的那样,他总是清楚他想要的人都想要什么。
而那些人想要的东西,他也总能提供。
拉奥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朵被拉奥精心修剪过的绿植拱簇在正中的花儿开得正好,阵阵幽香扑鼻而来,莱克斯仔细端详了它几秒,伸出手摘下了这朵花,放到鼻尖轻嗅。
他皱了一下眉头,觉得它闻起来没有卡尔那样动人。
从花园步行到停车场至少需要十五分钟的脚程,花园和主宅的距离却很近,十五分钟足够莱克斯走一个来回。
他慢条斯理地穿过花园,带着那朵花走到卡尔居住的主宅背后,在卡尔窗外不远处的地方,一根除了头顶长出几根嫩芽外完全光秃秃的细瘦树枝被『插』在土地上,它的周围还空出了一小圈地盘,大概是在为它未来的成长腾出空间。
但莱克斯更倾向于认为留出这么大的空地是为了方便卡尔看清他。
尽管他根本不需要那些醒目的空地,哪怕隔着一堵墙也没关系。
莱克斯将那朵花卡在嫩芽和枝干之间,因为放置的位置足够巧妙,这朵花摇摇欲坠,却没有丝毫会掉下来的迹象。
他端详了一会儿这朵花,转身回到了和拉奥搭话的地方。
路途中气氛沉闷,拉奥是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莱克斯的提议,莱克斯则是神游天外——这时候向拉奥施加压力或许会更快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可他不愿意这么做。
如果拉奥同意跳槽,那么莱克斯就拥有了一个足够接近和了解超人的属下;如果拉奥不同意,他自己也会为了自己的犹豫和短暂的不忠而痛苦不堪,受尽内心的折磨。
而旁观他人的痛苦是多么令人身心愉快的事情,莱克斯怎么会平白扫兴?
艾尔主宅,卡尔终于从睡梦中“苏醒”。
他打开窗户往下望去,那根被他栽种下来的后已经生根发芽的世界树的枝条上“长”出了一朵花,花瓣上尤带着『露』水。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并非是那朵花,而是顺着那根枝条往上攀爬的蛇。
它只有不到半米长,体型娇小,长三角形的头部,从颈到尾都极为纤细,鳞片细密整齐,通体翠绿。
即使不喜欢鳞虫动物的卡尔也要承认它极为精巧漂亮。
那是慑人的,属于冷血动物的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zen扔的手榴弹!
拉奥是天生的政治生物,但他的**和渴求太明确了,所以弱点也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