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当我们沿着龚畅留下的记号,接连拐出了四五条支流的岔口后,雨忽然就没有了。
太阳光重新照在我们的身上、脸上。
回头看,却见大雨如天上垂落地面的瀑布,整整齐齐地笼罩在我们的身后。
我和龚畅面面相觑。
实在是太怪异了!
这个时候黄焕已经重新化作一缕青烟,钻回了黄皮葫芦。
它不回去也不行,白日的阳光始终是阴兵的最大克星。
“梅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龚畅忽然指着水面喊我。
原来,水下竟是一缕缕黑色的好似水草一般的东西,但这些东西正游荡着,不断从我们的船边经过,有的顺流漂向下游的雨幕,有的却是从下游逆流而上!
这肯定不会是水草!
就在这时,数缕集中在一处的“水草”被水流推动,猛地偏向一旁,霎时间,我便看到了一片铁青的皮肤。
尸煞!
寻常尸体泡在水里久了,只会发白,随着腐烂而浑身膨胀。
只有尸煞,才能皮肤铁青,保持不腐。
“啊!”
龚畅短促的叫声被他自己的双手打断。
他显然也终于辨认出了那些“水草”的真实身份。
那些,其实都是尸煞的头发。
此时此刻,我们至少被数十头来来往往的尸煞包围着。
至于更远处的水下,是否还隐藏着更多,则是谁都不愿猜测的事情。
按理说,这些尸煞早就该发现我和龚畅是活人,从而围攻我们了。
但它们只是在水下来来往往。
或许是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它们,但我和龚畅也不敢尝试闹出大动静的情况下,这些尸煞会不会首先找上我们。
眼下唯一令人稍稍心安的,也就是我们正处于白天了。
“梅大哥,怎么办?”
龚畅压着嗓子问。
“到了这里,上岸的话,能到大雪山吗?”
我思索了片刻反问。
龚畅摇头。
“前面再过一个岔口,还要过个难关,那地方咱们不能主动划桨,必须要让水流带着走,否则就要错过去。上了岸,更看不到!”
如今这一路的怪事已经非常多,说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但我早已横下一条心:“那就继续划!咱们小心点,尽量别碰到这些尸煞。”
当然,说是这么说,可划桨这种事情,谁还能确保丝毫不碰到什么?
关键是那些尸煞还是一直在来回漂动的。
所以,就算真的碰到了它们,大不了就跟它们硬拼一场!
我还正想抓个几头尸煞,收服了问问大雪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龚畅果然是个胆大的,听我一说,答声好,连犹豫都没有,就继续卖力划起了桨。
而就在我们离开了雨幕不久,身后便传来了比雷声更加沉闷,也更加浩大的轰鸣声。
回头望去,只见竟有大浪自下游反推了上来!
哪怕是超出了雨幕范围的河段,水位也开始迅速上涨。
事实上,到了这里,河道两旁已经没有人工修筑的大堤了,平日里,此处的水流其实都不大,下游所见的浩荡涂江,是上游一股又一股小河、小溪汇聚才成的。
说洪灾,上游这里,或许只能当作笑话来听。
可此时此刻,逆流而来的大水,顷刻间就把诸多小河流并未一条,水浪翻滚着,淹没一切。
我和龚畅对视一眼,当下便极其默契地一起拼命划桨。
开玩笑,这么大的水势反冲上来,光是随便一股浪头,都可能把我们这小木舟打翻,至于我刚刚考虑的上岸,就更是找死,此时,前一秒还可称为高地的地方,下一秒就会变成泽国。
而这水里,可到处都是尸煞!
我在船上,本事十成能够用出个八成,一旦落水,十成能用处两成都算是高估!
此刻我们完全顾不得什么尸煞的头发了,两只船桨疯狂划动。
小木舟好似离弦之箭,向前飞速冲去。
若有人此刻在空中观望,就会发现,涂江上游滔天的洪水飞速追赶着一艘小舟,只是无论如何总是追赶不上。
“梅大哥,我刚刚好像不小心打到那些东西了!”
龚畅紧张地嗓音都颤得不像他了。
我抡圆了胳膊,一桨插进水里,只觉好似拍碎了个西瓜,总之肯定打到了什么。
“打就打了,它们还能比洪水更凶?”
龚畅连忙摇头。
就这么不知划了多久,身后的洪水浪头终于不见,只剩下船下暗涌的水流。
龚畅几乎累摊,坐在船里根本动弹不得。
我看看四周,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连之前那些尸煞也没了踪影。
“呼!咱们这是迷路了吧?”
我喘了两口气,笑着问。
就算迷路了也没什么了,至少先把命保住了。
只是涂江下游忽然倒灌上来这么大的水,也不知道下游的江堤,顶不顶得住?
说实话,我心里很焦躁,卿若、曹瞎子可都在固坪,他们俩一个女孩子,一个重伤员,灵官殿虽然是在山上,可那山也算不得多高,很难说会不会被水淹没,如果洪水让大家失散了,他们俩可怎么办!
所以,我这问题虽然带着几分自嘲,完全没有责怪龚畅的想法,但实则是我真的难以忍耐了,再不说点什么,我可能自己就要崩溃。
龚畅听了我的问题却笑了起来。
只是他连笑的力气都不大够,断断续续笑了好一会儿,才把气给理顺了。
“梅、梅大哥,别担心,咱、咱们,没迷路!”
龚畅靠着船板,狠狠一挥手。
“看!那就是记号,咱们、咱们只要任凭水流,把咱们带着走,就能到地方了!”
话音落时,我果然感觉到船其实一直在动,在朝着偏向右侧的方向。
本来我们在上游,船应该顺流而下。
但这个位置的水流似乎十分奇怪。
它在河道的正中央左右分流,左边的东西都被推着朝下游去了,而右边的,包括我们的小舟在内,却顺着右侧的水流,正在逆江而上!
我正要发问,却见小舟猛地被水流一推,直接在江中打了个横。
待我稳住了身形,再次抬头的时候,竟发现,我们已经进入了又一条支流,刚刚小舟打横的地方,竟是一个岔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