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被笃笃的敲门声吵醒了。
开门一看,穆寒站在早春寒风中,手中一左一右提着两颗人头。
刺鼻的臭味从人头上散发出来,令人几欲作呕。
小疯子以袖掩口,嫌弃道;“穆骚狗,你放什么毒气,一边儿玩儿去!”
穆寒神色沉沉,面无表情道:“鬼七,你们师门死绝了,你来操办丧事吧!”
他又转向楚风:“既然我娘把保命的家伙给了你,你也算我半个兄弟,理应为老母尽最后一份孝心!”
两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穆寒忽略他俩,只管走进门来,把人头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昨夜下了一场雪雨,他身上白衣脏了,布满了斑斑点点的泥巴……端杯喝水时,露出一双沾血的手。
小疯子跟过去,伸出食指在他肩上一怼:“走城门吗,这是别人的寝室,叫你进来了?”
他一挑眼睛,阴森森地瞟了她一眼:“鬼七,还没认出来,你是疯了,也不是傻了吧?”
闻言,小疯子神色一凛,仔细去看桌上两颗人头,良久,才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你杀了我师叔跟师娘——”
她叉腰指着穆寒的鼻子怒道:“老骚狗,你乘人之危……”
穆寒摆摆手:“不敢当——我找着他们的时候都死了一半儿了,要不是我慈悲为怀,还得让他们忍受几个时辰血肉消融的滋味……啧啧啧,鬼七,对自己人都下这么狠的手,不愧是你师父的徒弟。”
虽然没说一个脏字,但是令她非常愤怒。
她最不能忍受别人贬低自己的师父!
什么叫自己人?
什么叫下狠手?
在自己来之前,师父是有一个名誉上的师娘的,就是现在这两颗人头中的女子。
他们三人本是同门师兄妹——都是师祖打街上捡来的孩子。
师父最年长,悟性最高,顺理成章继承了师祖衣钵。
可这两个忘八旦不愤气,使了坏心。
女的就开始有意无意撩拨师父,透露出愿意私定终身的意思。
当年师父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情窦初开,哪里知道自己中了奸计。
他只当小师妹深情款款,自己理应担负责任。
一来二往,两人约好同去师祖面前坦白,说出对对方的钦慕之情。
本来他们师门是西域那边的,生长在民风豪放的土壤上,没有中原人那些穷讲究。
师兄妹结亲也算亲上加亲的美事。
岂料,听完他们的讲述后,师祖当场翻脸,指着师父的鼻子大骂“蠢货”。
说他连人心都看不懂,还做什么贼子!
骂了一通,就把两人赶出去面壁……
结果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两人站了一晚上,第二天也不见师祖出来吃饭,定定等到晌午,实在忍不住,派没挨骂的师叔回去看一眼。
这一看,师叔就嚎啕大哭起来……师祖倒在地中央,已经死了……
幸好师祖有远见,日常里就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好了。
三人葬了师祖,大哭一场,就在师祖打好的基础上继续过日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打理起日常事务,他们才看出师祖有多用心的培养了师父。
嫉妒之余,开始捣乱。
那女子作天作地,非要师父拿出本门秘籍来修炼。
这本秘籍据说是半仙之体的祖师爷传下来的,独特之处在于要男女双修——练成了天下无敌,练崩了走火入魔……
因为练法刁钻,很容易走火入魔,再加上近百年来大齐跟西域诸国战争不断,师门人才凋零,连着几代打光棍,到师祖这里,已经很久没人练过了。
本来是当祖师爷信物保存的东西,不知为何就入了狗男女的贼眼。
师父敦厚老实,勉强答应下来,因为秘籍上的功法要男女双修,所以守完一年孝满,就匆匆操办婚事,满心赤诚地盘算着婚后夫妻俩一起修炼。
成亲那天,他把秘籍加上师门的所有财富都交给新娘,准备好好过日子。
谁知道,一杯合衾酒下去,师父被迷倒在地……
醒来时,秘籍没了,财富没了,连自己山盟海誓的妻子和同生共死的兄弟都没了……
两个贼人好狠心,愣生生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
师父一夜间沦为穷光蛋,又被他们联合西域那边的江湖中人排挤,不得已远离故乡,来到中原谋生。
他来的时候一穷二白,一路靠偷维持生计。
到凌源时,正赶上澜江发大水。
他看着滚滚洪水淹没多少人家,吞噬无数生命,百姓们妻离子散,街上饿殍遍野……心中那股子纠结一瞬间释然了,只是有些怅然若失。
大水退去,他就在烂泥上盖起一座茅草屋,决定安家。
那一年师父干了很多劫富济贫的买卖,高官和富户家连连失窃,好多穷人得到接济,勉强躲过了难熬的寒冬。
第二年开春,茅草屋换成白墙红柱的小宅院时,他从街上捡来了大师兄……
那年他十九岁,大师兄九岁。
大孩子领着个小孩子,真是手忙脚乱。
幸好大师兄懂事又聪明,很快学会照顾自己,顺带照顾师父……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师父从外面忙碌归来,家里就有三两盘热菜,几只黄硬的馒头……还有一个笑眯眯的小娃娃,热情洋溢地扑上来……
师父说,在西域,“七”是个特殊的数字,天上有七神,地狱有七魔,他凑足七个徒弟,是老天可怜他,也是那一年积德行善,修来的福分。
想了一气,越想越气:“这两对狗男女,就该让他们活活被蛀死,好好忍受千刀万剐的滋味。”
穆寒蹙眉,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楚风。
“鬼七,说话做事不要太绝——他们三个人的恩怨,我是知道的……你只听了你师父一面之辞,你可没听你两位师叔的辩解!”
小疯子挑眉:“呦呵——穆骚狗,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虚怀若谷……难道这不是你的杀母仇人?”
穆寒长吁一口气:“他俩已经死了,我娘的仇已经报了,难不成还要追到地狱里去报仇?”
小疯子张嘴要顶一句,却被楚风一把扯住……
他对穆寒道:“他师父和师叔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穆寒一撇嘴:“先跟我葬了我娘——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再说!”
小疯子“切”了一声,伸手就去抓人头的头发:“头在这儿,腔子呢……这样子,怎么定棺材?”
穆寒白了她一眼,目中寒光闪闪;“他们不配落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