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少年脊背上发散出的温暖令她心旷神怡。
真奇怪,跟师兄弟们出来就没有这种感觉。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眼缘。
师父说,人跟人的瓜葛都是上辈子修来的。
就在师娘给他老人家扣了绿帽的那个晚上。
师父珍惜的家一片狼藉——院里散着两只手,两只脚……
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蝴蝶兰花圃散发着血腥。
师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温柔、顾家又忠诚,却被一个凶悍丑陋的女人嫌弃,还找了一个比自己难看,比自己穷的野男人。
事发时她在外面执行任务,回来后听师兄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个梗概。
原来师父说要去江州谈生意,晚上不回来。
谈完“生意”后,他放心不下家中妻子,连夜赶回来了,准备给个惊喜。
不料惊喜变成惊吓——他走进房间,闻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紧接着在床下看见一双男人的鞋。
据师父后来回忆说,他看见那鞋的时候并不生气,只是盘算着——这么小的一双脚,肯定不是个高大的男人。
师父一向自诩身高不错,挑徒弟都选模样周正的。
所以几位师兄走在街上,就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不凑巧,当时六道靓丽的风景线都不在场,师父的眼中只有灰暗的夜色,和黑色的男鞋。
他掀开床帐,看着被窝里热情相拥的男女,甚至不由自主给拢了拢被子。
两人那么水乳交融,是他从未享受过的幸福。
师父突然觉得很搞笑。
他站在那儿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懂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床上的人却醒了,师娘先是惊,后是怒——她可能嫌师父打扰了自己的睡眠,没好气道:“滚出去!”
这是夫妻日常对话中的高频词汇。
师父循着本能转身出门——在那个时候,他还满心愧疚,检讨着自己的过失。
也许是表现的太热忱了,没有顾及夫人的感受……
夫人性烈如火,肯定是黏的烦了,所以才去外面找野味。
出门后,因为这一个好奇心,师父纵身飞上房顶,掀开石瓦跃到梁上……
那瓦都是他一片片亲手铺就的,所以习惯性地留了几个活扣。
底下两人已经起了,正在穿衣服。
打眼一瞧,男子果真并不高大,也不惊艳,长着肉团团眼,塌鼻梁,厚嘴唇……
师父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个壳子跟自己差了好几个级别,没啥可担忧的。
夫人一定是山珍海味吃腻了,偶尔换个猪肘子尝尝!
然而,两人一开始对话,他就心凉半截。
夫人先开口,一贯的埋怨口气:“你怕他怎的——你也看见了,他就是个窝囊废,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这话说的非常低俗,而且很伤自尊!
师父心中产生了一点点怨怼!
男的道:“这毕竟是他家,闹到官府不好说!何况咱们还没想好对策,这就翻脸,万一他死活不肯放你咋办?”
夫人“呸”了一口,一脸不屑。
“就他那个孬孙子,能有那份魄力我就不找你了——我想好了,就那么干……昨天不是抓了几个山匪吗,你跟县令老爷打商量,把他名字往那山匪名单里一添,判他个秋后问斩,咱俩才能长久啊!”
师父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在夫人眼中这么碍事,不由憋起一肚子火。
男的叹了口气:“我觉得……啧……他还不错,好人一个,没必要害他性命吧!”
如果说前面只是绷紧了琴弦,那么这句话就是晴天霹雳,霹的师父外焦里嫩。
他觳觫了一下,差点儿动手,但是忍住了。
这房子是他跟徒弟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他真不想在里头留下不好的记忆。
于是他听见了后面的话,由他娇惯的夫人亲自说出口:“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连这点儿决心都下不了?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今天跟你睡,明天跟他睡吧?咱们好了七年了,你倒是给个准信儿,到底想不想跟我长久?”
男人尴尬一笑,抱住哄道:“好好好,听你的,姑奶奶,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家里给我说亲的都排到江州府了,我还不是等着你……”
夫人哼了一声,一戳他脑袋:“滚蛋——除了我,谁喜欢你这身蛇皮……我家这窝囊废你也见了,人才样貌也算出类拔萃,偏偏我不喜欢,被你这冤家勾了魂儿……唉,怨我爹娘,不肯成全你我,如今弄成这样……”
两人嗟叹一番,夫人抚着肚子,道:“我也不是狠心的人——只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我们的骨血考虑啊,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他管别个叫爹?”
话说到这儿,师父整个人已经冷到脚趾头。
他只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子,跟小老百姓一样老婆孩子热炕头。
所以他不考虑容貌跟才华,就奔着世俗和会过日子而去。
岂料,世俗得过了头!
夫人继续道:“这些天我都把他铺子里的流水账摸清了,除过倒腾出的那些银子,还真是肥羊。以后你过来,也不必去干衙门里的营生,就好好当太公吧——熬了这么久,总算出头了!”
一提钱,男人就兴奋不已,开始憧憬以后的美好生活。
当然,在这个憧憬里,师父已经是个死人了。
盘算的还真妙!
师父对师娘彻底失望,怀着一个理智眼光看她,才发现她不过如此!
模样丑陋,行为粗鄙,道德败坏,简直是垃圾!
师父决定为自己除害,可是怕脏了自己的家和自己的手,计划着先稳一稳,等把他们打发出去再说。
于是他仍旧从原路出去,跳下屋顶,坐在客房里假模假式地喝茶。
又等了好久,才见狗~男女出来。
男人脸上还有歉疚,女人脸上却毫无愧色。
夫人开门见山道:“你也看见了,他是我的相好——我先认识的他,后认识的你……本来是青梅竹马,但我父母不肯嫁,只得一拍两散……”
师父没兴趣听他们的恋爱故事,笑道:“原来如此,抱歉,我无意破坏你们的姻缘,夫人若不想跟我,我自会写休书一封……和离也可以,但凭夫人做主!”
师父以为自己很有风度,给两人一条生路,也将自己的高风亮节播撒在两人阴暗的心间。
可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一听这话,夫人眼珠子一转,嗤笑道:“也行——不过有三个条件!”
师父看着她比出的三根手指——胡萝卜似的,真令人恶心!
他知道要提钱的事儿——他的积蓄远远不止明处的这些,所以,出钱打发也不心疼。
关键是省去好些麻烦!
一旦对这个女人没了感情,他连复仇都懒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