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忙碌了一整晚，又从海口继续返航。
太阳已经跳跃出了海平面，在那轮红日的辉映下，海鸥肆意翱翔。
许忍指尖还夹着半根点燃的香烟，那张泛了黄的相片被他放在了西装外套上的口袋中，被好好地贴在了心口。
他的背影望上去是那么萧条。
终于在沉寂半晌后，许忍伸出手将西装口袋中的烟盒抽出，扔进了垃圾桶内。
这是第二次，为了一个人戒烟。
房间内昏昏沉沉，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渗透。
黎栀躺在床上睡得安静，粉嫩的唇抿着，不知梦了些什么，柳眉轻皱。
男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身上的西装外套被随意扔在一旁。被子的一角被掀开，他伸手将人搂进了怀里。
黎栀哼唧了一声，略有些不满。
下一秒，像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又或是怀抱太过温暖。黎栀下意识地抬手环住了男人的窄腰，将自己缩进了他的怀中。
许忍的手臂收紧，愈发用力。
手腕上的青筋浮现，在感受到女人的温度后，他竟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
眼尾倏地染红，夹杂着酸涩感。
黎栀被他的动作弄醒，她半睁着眼看着身边的人，眼眸中还带着朦胧睡意。
“许忍，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忍堵在了唇中。
他虎口贴着她的下颌，一手揽住她的软腰将她托在怀中，发了狠似地吻着她。
许忍咬的用力，像是即将渴死在沙漠的游人拼命汲取着那最后一小滩绿洲。
甘甜、纯美。
最后一丝睡意被赶跑，黎栀终于感觉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不住的颤抖。
她抬手环住许忍的脖颈，一点点地回应着他。
他的吻毫无章法，像是在发泄一般。黎栀的手搭在他的后颈，一路向下轻抚着他的背脊。
身上的衬衫都被蹂躏出褶皱，许忍伸出手扯断领口的袖子，将那口被压抑住的气从喉咙中吐出。
他微微伏起身子，借着透进来的光，黎栀这才看到他的眼眸红的不成样子。
“许忍，你怎么了？”
下一秒，许忍就将人重新抱回了怀中。
他紧紧拥着，不敢松懈半分力。
“黎栀，有没有人教过你写信要给人留下落款。”
许忍的声音低沉颤抖，像是从喉管中一字一句挤出来一般：“你连个名字都不给我留下。”
黎栀一怔：“你都看到了？”
“我差一点就要失去你了……”
他震惊又害怕。
他怕在命运原本的交界线上出现一丝一点的偏差都再也见不到黎栀。
他怕黎栀真的如信中所说坚持不下来，怕他始终带着对黎栀误解不肯放下。
怕黎栀在某一天真的离他而去，而他始终不知道那几十封信的存在，就那么错过，让它们在那么破旧阴暗的筒子楼内不见天日。
那些个寄托了黎栀多年的思念在多年后才得以被人发现。
八年太晚，差一点点命运就要走偏。
许忍的喉咙就像是被人扼住一般，青筋顺着衬衫的领口一路蔓延，他连隐忍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黎栀轻咬着唇，抚摸着他的脸颊：“我知道。”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却让你一直记着我的名字的话，那对许忍来说就太残忍了。”
黎栀回想起往昔那些年，声音忽然哽咽起来。
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写信给许忍的？
黎栀轻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溢了出来。
“我写下的每一个字时都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比起让许忍一直记住我，我更希望的是你忘记我。”
“就从名字先开始。”
黎栀声音颤抖哽咽，听得许忍的心几乎要碎裂。
他那双泛红的眼望着她，大手紧紧与她相扣。
“那你为什么还要寄照片给我？”
许忍的声音又轻又低，几乎都要听不见：“黎栀，我的心都要被你撕碎了。”
他攥紧了她的手，将所有的骄傲与坚强全部卸下，用近乎于哀求的语气求她：
“黎栀，说你爱我。”
他颤抖着，热泪滴落在黎栀的唇上：“就说一句，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两人对望着，黎栀早已泣不成声。
她没有回应许忍，只是伏起身子贴上许忍的唇，用力地吻住了他。
她用一个吻回应了他的所有。
吻中夹杂着热泪，许忍收紧了拥着她的手，闭眼沉沦。
……
2012年的元旦夜。
美国的寒风喧嚣刺骨。
病房窗外的树早已经抽条，只剩下的干枯的树枝上即将落下的最后一片枯叶。
随着骨髓配型失败带来的排异反应，黎栀整个人都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哪怕是握笔都成了困难。
从寄给许忍的那一封封信里可以看出来，那一个个不成形的线条，就像是在预示着她即将凋零。
因为化疗，黎栀的头发都掉光了。
黎放蹲在她的病床前拉着她的手为她讲着新的童话故事。
黎栀的双眼无神，病房外还时不时传来向茜崩溃的哭声。
医生已经下了几次的病危通知书，这也意味着黎栀的生命可能随时进入尾声。
黎放讲着讲着，声音哽咽到了极点，再也说不出话来。
黎栀回过头，轻轻地回握住了黎放的手。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已经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哥哥，我想拍一张照片寄给许忍，你帮我选一个漂亮点的假发好不好？”
向茜为黎栀买了不少假发，黎栀并不在意自己的光头，只是如果要给许忍看的话，她想让自己尽量漂亮点。
“这么多年他一封信都没有回过你，小宝，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黎栀的指尖轻颤，她那双浑浊无神的眼中闪起一丝亮光。
“喜欢，”黎栀说，“哥哥，我真的好喜欢许忍，从我十八岁那一年我就确定自己喜欢他。”
黎放强忍着泪，手背上的青筋浮现：“比喜欢哥哥还要喜欢吗？”
黎栀轻笑一声，氧气罩上升起一团薄雾。
“是喜欢到可以在心里和哥哥并列第一的喜欢。”
黎放垂下头，眼泪顺着脸颊浸透口罩。
“那哥哥今天委屈点，在小宝心里做一次第二名。”
黎放最终还是选了一顶假发为黎栀戴上，那是和黎栀原本的发型最相近的一顶。
黎放笨拙的为她梳着头，她强撑着，摘了呼吸机正对着镜头。
黎栀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却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甜笑来。
“哥哥，你说许忍会喜欢这张照片吗？”
黎栀将照片拿在手上反复看着，眼里有泪闪烁着。
黎放的眼泪几乎要不受控制，他闪躲着红了的眼，压低了声音：“他敢不喜欢，老子打断他的腿。”
黎栀轻笑一声，将那张照片抱在了怀里。
她抓着黎放的手握住，嘴角上扬。
“哥哥，你以后不要再欺负许忍了好不好？”
黎放已经失了声，只能紧攥着黎栀的手无助点头：“哥哥答应你。”
黎栀努力挪动着自己的身子靠在黎放的身边，黎放的手轻抚着她的头。
她合上眼，眼角的泪不断溢出，嘴角却还是挂着笑。
黎栀的声音轻的要命，像是偶然划过又难以抓住的风。
“哥哥，我真的好喜欢许忍啊，喜欢到想要长大嫁给他的那种喜欢。”
心电监测上显示的心跳起伏缓慢，濒临骤停。
黎放能感觉到黎栀的手一点点卸了力，冰冷到了极点。
他双膝跪地，崩溃大哭，拼命按着床头的呼救器。
黎栀松了力，再也抓不住他的手。
“可是他等不到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