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酒醒后根本不会记得我的存在。可对于我来说,他那沙哑的声音,凄美的眼睛,手心怀抱里的温度,都如一个不浅不深的烙印,熨烫在心中的某个角落。
我龚玥玥八成是想男人想疯了!总这么莫名其妙的发花痴是闹哪样啊?!明明和江浩然被迫分开才一年,怎么好像已经世过境迁一般?
我赵赵责问自己,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不是个滥情的人,也不是个受不住寂寞的人。我有时甚至怀疑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是我风寒入脑导致的梦境罢了,正如我病重之时,梦里那个拥住我的人一样……
可半年后,在路上偶遇的打更老伯和他那位当衙役的儿子大栓,短暂的问候与交谈,便打消了我心中的疑虑。那场雪和那个醉汉,都是实实在在从我生命中出现过,又匆匆消失的。
心中竟然有一丝莫名的欣喜。在这样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年代,有一个能够为之心思牵动的人,也不至于太过孤苦吧。
与福伯父子这一次偶然的相遇,还带给我一个意外的收获。那便是一份让我更加满意的工作机会——在衙门里,打扫卫生洗盘子。
虽然工资与酒楼差不多。可好在提供食宿,而且毕竟官府的工作与酒楼相比,没那么繁重复杂。
有大栓子替我做推荐人,加上我本身也算是个伶俐的人,没费多大功夫,我便成了一名正式的公务打杂人员。
尽管我经赵能听到她夜里睡梦中低低的啜泣。可到了白天,人们只能见到她风风火火,笑若艳阳。
“你们应该是青梅竹马的吧?”在一个悠闲的夜晚,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的我,居然开口问了一句如此冒失的问题。
本以为会惹得她不高兴,谁知道她竟然捂着嘴笑了起来:“才不是呢。成亲以前,见都没见过。”
“呃……”我尴尬的不知所云。
她却干脆从床上坐起来,抱着枕头饶有兴致的说:“可你知道么,从他挑开我盖头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辈子注定折他手里了。”
望着她脸上倔强的笑意,我心里也有些微微的疼痛,口中喃喃道:“这么神奇……一见钟情么……”
“一见钟情什么的,我不懂。”她依旧笑容满面,陷入了甜蜜又心酸的回忆中去:“我只知道,他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我第一次心慌意『乱』,第一次被男人牵着手走路,第一次打雷不再感到害怕,都是因为他。他给了我太多第一次,我怕这辈子都是忘不掉了。”
就在这天的夜里,我接连做了两个很清晰的梦。第一个梦里,我一身吉服坐在花轿中,盖头遮住了我眼前的一切。忽然一只大手出现在我的视线中,牵住了我的手,将我从花轿中引了出去。我记得那只手干燥清爽,掌中有些茧子,可手背光滑白净,极其好看。我猛地掀开盖头,想要看清楚他的脸,但却立刻惊醒。
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却陷入另一个奇怪的梦境中。黑暗的房间,窗外电闪雷鸣,睡在床上的我蜷缩成一团。
“你是不是害怕?”一个男人的声音冷不丁乍然响起,听上去有些耳熟。可一时之间,我也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嗯。”梦里的我似乎完全不受意识的控制,低低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地,一个披着白绸长衫的身影赤着双脚从黑暗中向我走来。修长笔直的腿,紧实健美的人鱼线,形状优美的腹肌,还有……还有离我越来越近,让我越来越无法直视的……内什么。
就算身材再好也得先把衣服穿穿好啊大哥!我到底是多饥渴,才会做如此简单粗暴毫不掩饰的春梦!
这男人除了身高以外,从哪方面看,都不会是江浩然。然而!但是!but!我非但没有丝毫的抗拒和厌恶,反而,无法否认的,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产生了可耻的期待感。
但梦境的发展,往往不随人愿。这始终看不清长相的家伙,居然始终也没越过雷池半步。只是默默的在我身旁躺下,又将我搂在怀中。
我龚玥玥也不是个吃素的。既然上天可怜我单身,赐给我这么一个衣冠不整的世界级男模当梦中情人,我还有必要暴殄天物吗?推倒便是,反正只是做梦而已!
给自己加了油,打了气,眼看便要兽『性』大发荼毒美男。可鼻尖骤然闻到一股气味让我瞬间恢复了理智。那是他身体发肤间散发出的气息,类似于檀木的清香。
这两个,或者说这一个男人究竟和我是什么关系?
接下来的一大段日子里,这些问题都如毒蛇般缠绕着我的所有意识。让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几天下来,整个人落魄如失恋一般。
我也并不想自寻烦恼纠结这些似乎永远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但关于那个气味,那个男人的梦境,却时不时的进入我睡眠中,让我越来越无法忽视。我最难以理解的是,每一次我都无法看清他的脸。最接近他真面目的一次,也如同在他脸上罩了一层浓雾,只能大概看见一个轮廓而已。
偶尔,我还是会想起那个在风雪中悼念亡妻的落魄男子。也曾假设过,他会不会就是我梦里那个人。只是我左推右断,最终决定先放弃这个假设。首先,他的妻子已故,而我还活生生的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着。其次,虽然我无法看清梦里那男人的脸,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通体洁白,从肩头到脚趾,毫无瑕疵。并不像那个疯汉,光是手腕上便已是疤痕累累。还记得那天我将自己的棉衣给他披上时,无意中瞄见他锁骨下面也有一条拇指粗的伤痕。
我倒是更倾向于另一个结论——这个疯汉,十有八九便是人们口中啧啧称道的小将军赵长垣了。即使人们记忆中的赵小将军面若冠玉,目若朗星,是人人点赞的美男子,与我记忆中那个形象邋遢,气味糟糕的疯癫男子大相径庭……
但凡事都得讲求证据,不能光凭推测。何况他究竟是谁,和我并无太多关系。就像那位姓赵的小将军,在别人口中,在我眼里,都不过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战斗英雄而已。我可以仰望,可以赞颂,可终究与我无关。
疯汉属于他的亡妻。将军属于他的夫人。而我究竟属于谁?谁有是属于我的?或者说在这世上,我根本从来就只是一个人……
当我最终想到这里,所有的纠结和猜测,反而随着绝望而变得冷静清晰。不管这具身体以前如何,就现在而言,我只是龚玥玥。在这世上,我确实只是一个人而已。我的父母,我的爱人,都远在一千年以后。既然以我的灵魂在这世上活着,就不要再去纠结从前了吧。
至于那些梦,就当做老天给我的恩赐好了。
即使时间倒退一千年,阿sir们摇身一变成了衙役捕快,查案办差之余,卖弄卖弄谈资,也是不可或缺的消遣。
季寡『妇』白日里,就爱听男人们说长论短。到了晚上,也免不了在我面前广播一番。
我虽不算是个八卦的人,但也能理解季寡『妇』内心的孤独。她喜欢说,我便照单全收,当一个合格的听众。更何况她说的事情,并不完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废话。其中赵有一些当朝时事,恐怕只有官府里的人能够打听到风声,寻赵百姓想知道都难。
比方说,当朝皇帝宠爱了几年的柯贵妃,一夜之间被贬入冷宫听候发落。原因是一位名叫童纤的内侍总管,在她宫中发现一种慢『性』毒『药』。
此事从表面上看,只不过是类似宫斗剧那些相爱相杀,宠辱相缠的粉红案件。可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便让有心之人不由得多想三分。
柯贵妃落难之后的第二天,御林军统帅许靖,也就是柯贵妃的远房表叔,便被罢去官职,押入开封府大牢听审。宫中十多万御林军与宫外皇城禁卫军,全部移交给一位名叫韩诚烈的将军代为统领。据说这职位原本就属于韩将军,当初许靖是仗着贵妃之力将韩诚烈排挤了下去。谁知两年未到,便物归原主了。
不仅如此,就在许靖被抄家的同时,大理寺卿郑玉,开封府尹吕文正等一大批文武官员,均被削去官职,成为阶下之囚。当季寡『妇』与衙门里那些男人们把这些人的前尘过往与我一说,我便隐约从中发现一个巧合。这些人从前都是别人的副官,在柯贵妃承宠之后,陆续玩起了屌丝逆袭,将原来的上司拉下马来。
如今这局面,真有点小三变节,正室归堂的意思。
听说了这些时事新闻,我心里觉得好笑,当下便忍不住开口道:“咱们皇上也真有意思,启用了罢免,罢免之后再启用,这么反反复复不是在左右开弓猛打自己嘴巴子么?”
周围的衙役和捕快们大惊失『色』,季寡『妇』也狠狠掐了我一把:“嘘,你个死丫头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儿?祸从口出不知道么?”
我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