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医院,我们又去了趟潘家园,德爷让我们最近都不要在外面晃荡,等事情摆平了再出来,我和东子不以为然。
这群鳖孙有什么好畏惧的。
德爷知道我们想什么,劈头盖脸骂了我们一通,又特意叮嘱了我几句,让我别挑事,这几天乖乖待在巷子口,我嘴上答应,可心里却想着晚上去老吴家。
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况且我们的两位爷遭了罪,哪能装哑巴。
打定主意,晚上就动身。
等到晚上。
我和东子偷偷潜进老吴家,查看了吴大能小儿子的症状,样子确实和戏园子地下的鬼娃娃某些症状一样。
看来这些鳖孙确实出狠招了。
可溜出老吴家时,东子这小子放了个屁,那屁声震天,将人惊醒了,我也顾不得责怪东子,直接拖着东子出了老吴家。
身后的狼狗紧追不舍。
我们只能玩命地跑,跑了两里地,这才摆脱了那狼狗,惊魂未定的我们去了后街,要了两碗牛肉面压惊。
第二天。
吴大能上我家门,说他小儿子不见了,让我赶紧将他儿子的尸体交出来,我挡在门口,说我不知道,吴大能发疯,竟然放狗咬我,被我妈拿擀面杖打了出去。
中午十二点多。
母亲做了一大桌吃的,闷不做声给我们盛饭,我喊了一声妈,可她老人家依旧不理我,我又喊了一声。
她放下碗,可看着我不说话,
我主动认错:“妈,小宝又让您伤心了。”
“算了,我说了两年多,翻来覆去说了不下两百遍,可你不听,我又有什么办法,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克丈夫克儿子的命,你们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妈也不管了……”
“妈……”
我心里一惊。
东子也放下筷子,不安道:“玉姨,我们干完这趟就彻底不干了,况且,现在北京城已经乱了,我们就算安安分分,那帮人也不会让我们过好日子,而且茴子他……”
“住口。”
母亲头一次发火。
我和东子被这怒吼镇住了。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来不发火,就算我捅了多大的篓子,她也不发火,而我每次从外面回来,家里总有人等着我,总有人给我留门,而母亲一直和和气气的,从未有过这种疾言厉色的神情。
母亲一把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二十年前,他们咄咄相逼,没想到二十年后,他们还是狗性不改,挑唆我丈夫也就罢了,现在又来算计我儿子,真以为我李文玉是死的不成?”
“妈,您这……”
说实话,这样的母亲我没见。
我还说什么,可被母亲抢先:“我虽然姓李,可不代表我是非不分,小宝,这几天你和晓东乖乖待在家里,我去找他们。”
母亲和巫南人,他们难道有什么联系?
就在我满脸错愕时,母亲站了起来,之后进主院,没一会儿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木匣子。
我连忙拦住母亲,急道:“妈,您就别添乱了,这事我来摆平,你就在家等我,只要这次事结束后,儿子一定给您带媳妇,让您老年底抱上孙子……”
“小宝,有些事你不懂。”
我慌得六神无主:“我懂,我都懂。”
母亲凝视着我的脸,忽然一把将我搂住,在我头发上亲了亲,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我还想回味,可母亲已经撤了手,喃喃道:“不管如何,这最后妈来护着你,就算是拿这条命,我也在心甘情愿。”
“妈?”
我心里发颤。
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我还要上前,可手脚动不了,低头一看,脚上和手上都绑了红线,这红线我见过,是傀儡线,难道母亲和巫南人真有关系?
母亲抚摸了我的头发,不舍:“等妈回来。”
“玉姨,您这是做什么?”
“找他们算账。”
我急得眼睛通红:“妈,别走。”
可母亲转身,几步便出了门,我挣扎着手上的红线,可就是挣不开,东子也红了眼,挣扎去找刀子,可就是找不到,而且最要命的是,我们越是挣扎,红线勒得越紧。
“妈的,这怎么挣不断?”
我低下头用牙咬,可怎么也咬不断。
东子安慰我:“茴子,你别担心,玉姨去和他们讲理,况且德爷还在管事,他们不敢乱来,况且,他们还忌惮你的身份,不会对玉姨怎么样的?”
“可是我怕啊!”
我颤抖着声音,眼泪滚了下来:“我爸死了,小癞叔也死了,他们都是因为这件事而死,因为巫南人而死,如果我妈再出什么事,我……我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不会的。”
东子沉声道。
我念着这三个字,往门口跳。
可跳了几步,竟摔了狗吃屎,我愤恨地躺在地上,有些心存侥幸,那帮孙子虽然狠辣,可他们不敢在市区动手,况且德爷还在,他们不敢胡来。
这样想着,心稍稍安。
等了一下午,甚至天都黑了,母亲还没回来,我不安的心又跳了起来,难道那帮孙子将我妈绑起来了?
“茴子,别胡思乱想。”
不是我胡思乱想,而是这帮孙子没人性。
就在我急得火烧眉毛,手脚能动了。
而这时门也被推开,我欣喜地抬头,却看到了德爷凝重的脸,身后还跟着一帮人,他们抬了一个架子,上面还盖着白布。
“宝小子,德爷对不住你。”
对不住,什么意思?
我连滚带爬过去,颤抖着扑到那架子前,那抬着架子的两个人看着我,然后将架子轻轻放下。
“宝爷,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
我哆嗦哆嗦着手,想要揭白布,可不敢伸手,不会的,母亲只是去讲理,她要我在家等她回来,她还说晚上给我们炖鸡的。
东子踉跄地扑了过来。
“玉姨?”
这声玉姨喊得胆战心惊。
我向后退了退,却撞到了德爷,他悲悯地看着我,仿佛在逼我承认一件事,承认我最亲,最爱的亲人离我而去。
“宝小子……”
“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奔过去,一把揭开白布。
只见那架子上躺着我最熟悉的人,以往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却凌乱地贴在脸上,头上有未干的血迹,右手被划了几道口子,而右手上戴着那只玉镯子,镯子是我去年给母亲买的,她一直戴在手上,睡觉的时候都不肯摘,此刻却碎成三段。
“是谁他妈干的?”
眼泪溢了出来,滴在玉镯子上。
德爷想说,可终究没说出来。
东子也红了眼:“玉姨!”
好一会儿。
德爷才拍了拍我的肩膀,悲痛道:“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动手了,那时你妈还有一口气,可为了拿回这玉镯子,被他们打折了胸骨,镯子当即断了,而你妈也……”
“他们是谁?”
我攥紧拳头,牙咬得咯吱响。
德爷犹豫了一会,才说:“巫南李家人。”
“李家?呵,原来是李家,原来是这帮废物东西,呵呵呵,我当是谁,原来是李家,是李家,哈哈哈哈!”
“茴子,冷静……”
东子想要拉我,可被我甩了过去。
我看向红着眼睛的东子,咆哮道:“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的三个亲人,至亲都是因为巫南人而死,一个活活炸死,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没剩下,一个跳进岩浆里,骨头融化了,最后一个,就最后一个,最疼我,爱我的母亲也被他们活活折磨死,于晓东,你他妈给老子说说看,我怎么冷静,啊!”
“我……”
东子哑口。
我跪在地上,细心擦着母亲的脸,又将母亲的头发一一梳好,那断掉的玉镯子,我拿一块干净的布包了起来放在怀里。
做好这一切。
我吃力地站了起来,走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别在腰上,然后走了出来,东子见我拿了刀,扑过来抱住我,我让他放开,他说什么也不放。
“茴子,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将那帮孙子剁成肉酱,我也想,可这事咱不能冲动,若你这么冒冒失失过去,丢了命怎么办?”
我冷笑了一声:“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他们垫背,拉巫南人给我妈,我爸,小癞叔陪葬,我要让他们死无全尸……”
“茴……茴子,你听我说,要报仇,哥哥陪你,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这帮孙子敢动手,那就说明他们已经丧心病狂了,玉姨,你爸,小癞爷为什么宁死也要护着你,不就是因为你是所有人的希望吗,如果你被他们抓住,被这帮王八蛋生吞活剥了,那他们岂不是白死了,茴子,你如果想要他们瞑目,那就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报仇。”东子死死抱着我,着急道。
我已经没了理智。
转身踹了东子,东子又扑了过来,被我砍了一刀,他捂着被砍的胳膊,依旧扑了上来抱住我,撕心裂肺道:“茴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你被他们片成肉,那你对得起玉姨,对得起所有人的牺牲吗啊,这两年来,你觉得死的人还少吗啊!”
“我想杀他们……”
“我也想杀,可光有蛮力有什么用,你去了,那就是自投罗网,是让玉姨的血白流,是让护着我们的所有人寒心,你回头看看德爷,他老人家都七十高寿了,可为了你,还死撑着,茴子,马茴,你他妈想想别人成不成啊?”东子一拳打在我脸上,我整个人向后退了退,又是一拳,有滚烫的液体流了下来。
我双膝跪地,嘶吼道:“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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