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喊着,一边往褚一身边跑。
里面那个女子愣了愣,看着褚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从里面走出来,弯腰拉住那个小姑娘的手,道:“妙儿,你仔细瞧瞧,这不是你阿兄。”
褚一看着看着,忽然感觉心头一紧。
好像......有不太好的预感。
——
拿到了夜明珠,李玄安很顺利地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他一整日都没出门,费尽心思让自己睡了一个白天。
儿时便被烈王逼着起早贪黑的李玄安,平时也没碰到过这么奇怪的问题,在床榻上熬了半个时辰,才慢慢找到了入睡的感觉。
到了夜里,第三次溜进了陈家酒坊。
李玄安把夜明珠紧紧握在手里,时刻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他昨日留在这里的木桶还在原地,应该是没有动过的,但是李玄安还是很警惕地观察了一番,才把手里的帕子放在了木桶中。
帕子一入水,很快就被打湿。
这木桶原先是个酿酒的木桶,本身还带着一股酒香,这桶水放了一个夜晚加上一个白天,木桶的气味渐渐掺杂进水中,李玄安把帕子拿出来,居然还带着一股酒香味。
不过待会儿,怕是就没有什么酒香味了。
李玄安拿着帕子,开始擦拭最靠内的那间房间里,那些墙壁上爬得满满的青苔。
一层绿油油的东西被帕子擦下来,李玄安拧了拧帕子,连水都染上了颜色。
酒香味还真是很快就没了,现在除了那种潮湿的味道,李玄安几乎闻不到其他的味道。
他在等,等着这一小片的地方,能不能给出一个决定性的答案。
一片寂静中,隐约还有水滴落的声音,李玄安四处看了看,在那天看到这里有蛇之后,他已经有了警惕心。不过这次,好像并没有蛇。
之前那次的水声,很明显是他头顶传来的,但是现在,居然很难分辨出这声音来自何处。
李玄安站起身,举起夜明珠,却找不到有哪里还有水的痕迹。
这里很潮湿不假,但是应该还不至于凭空出来水流吧?
下一刻,他便改变了这个想法。
一圈圈的水流,从中心开始,上方汇聚着,竟是慢慢汇聚在了一起,死死地压在了上面。
李玄安连忙退后几步,站到了门外。
果然不是人的力量。像这样古怪的事,李玄安也是从极北回京城路过禹州开始才见得越来越多,现在居然也渐渐习惯了。
李玄安自己都想不通,他一个之前都不怎么信这种事的,怎么就沦落到了和李承逸一样成了半个神棍的地步。况且他自己也不是一个修炼者,只是碰巧遇见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其实六界之内是有写在暗处的规矩的,像这种关于灵力的事,一般都不会和凡人沾边,人界能插手这些事的,也就是那些修炼者和巫族的人。即便凡人执意要参与,在这样的事情里,也往往都是被动受欺负的那一方。
力量悬殊巨大,很难依靠自己的头脑取胜。
李玄安退出来之后,门便“砰”一声,自己大力地合上,没有留下哪怕一点点的缝隙,并且来得突然,李玄安眉心一跳,差点被吓到。
若不是一早那张符纸起了作用,再加上他也算是了解了不少有关于鬼神的东西,八成会觉得陈家酒坊就是个单纯的阴宅,又不吉利,里面还有些脏东西。
他长这么大,关门的事没少做,还是头一次见到门自己关上了。
要不是最近见得多了,这简直就是活在梦里似的。
不过,这似乎才刚刚开始。
水流声还在不停地响着,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李玄安在门边听着,猜不出里面的样子。
他只是忽然想起,书里记载的那些东西。
绯月啊,作为魔界的魔将,毕竟是带着阴煞之气的,但是他不怕火焰,因为人界的灵气所能支撑起的火,只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火,根本就压制不住绯月的力量。
所以到最后,整个阵法的核心,是水。
地上的人和宅子都是在不断地移动的,其实最开始,或许这里,并不是现在的模样。
淮水作为渭州的母亲河,渭州人世世代代便依靠着淮水过日子,但是淮水曾经是由许多小支流汇聚在一起的,那时候渭州的雨水很多,支流也很多,从渭州城贯穿而过的不在少数,许多人家都是傍着淮水的支流,洗衣裳很是方便,并且那些细小的水流并不容易发生水患。
放眼整个人界,在那个时候,能和渭州一般,四处都能寻到水流,并且很难断绝的,几乎没有。这是渭州独特的地势决定的,如果不是这样的地势,便很难有这样的水。
或许当初瑶姬没有想到后来的事,譬如渭州变得干燥起来,许多水慢慢消失,淮水变成了独一份的水流,阵法的压制力,在灵力不断绝的情况下,也会一点点变得薄弱起来。
这不是瑶姬的错误,是渭州后来酿酒之风大盛,家家户户无休无止地取用淮水,导致水越来越少,才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李玄安思索一番,还是认为这便是真正的原因。
所以,绯月和水,现在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陈家人的死......等等,陈家那对夫妻,似乎是死在淮水的。
当初他和褚一思考这件事时,也曾经说过,按照淮水的高低深浅,即便人淹死在了淮水中,也无非就是两种结局,要么,随着淮水的水流一起流去,尸身顺着淮水一路往下,再也找不到。要么,就是被石头挡在水中,随着淮水不断浮沉。无论怎么看,两具完好无损只是被泡得发胀的尸体直接躺在岸上,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如果淮水本身就已经不是一条简简单单的河流,那么不可能也会变成可能。这应该是唯一的解释了。
李玄安等了许久,一直等到里面的水声消失,才试着推了推门。
门很容易就被推开了,伴随着“吱呀”的声音,一股潮湿阴凉的气息涌来,伴随着青苔那种独有的味道。
李玄安捂了捂鼻子,忍不住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避开了里面涌出的气味。
不知道为何,仅仅是立在这里,还没有进去,便有些喘不上气了。
他低下头,看着那地上隐隐有亮光的地方。
方才那些水声,真的不是错觉。这里的水还没有干掉,之前还只是潮湿,现在水都已经能被看到了。
李玄安蹲下身,拿帕子擦了些青苔下来,露出下面带着些许绿色的地面。
时间太久了,这里已经很难和它们分开,阵法完全改变了这里原本应该有的模样。
但是这应该也是后来才开始出现的。毕竟在此之前,这间房间应该是那个叫宵儿的孩子的,陈家并没有发觉这里有什么异常。
不过,他还是更想看看,方才已经清理好的地方......果然。
青色的痕迹已经回到了那里,方才清理出去的那些青苔还在,但是新一轮又像是野草一样生长了出来。
没错,都没错。
李玄安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曙光。黎明的曙光。
只需要最后一步,他应该就能达到此行的目的了。
李玄安回忆着那日最后的印象。
李承逸坐在石阶上。
“其实,我还有最后一点消息,可以帮助你找到那位鬼界的医者。”
“那位鬼界医者,名为容礿。起初,的确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医者罢了。”
“但是后来,她不知为何,开始修习阵法。阵法可不是随便就可以修习的,除去对修为的需要,修习阵法需要的还有许多。悟性、耐力、冷静和聪慧。”
“容礿是个阵法天才,鬼界之主鬼姬在巫族算下一位鬼将时,也算到了这位阵法上的天才。很巧合的是,无论是后来成为鬼将的悔,还是这位曾经只是一位医者的容礿,那时候都在鬼界一座山边居住,悔的命,是容礿救回来的,容礿是一个对医术极其热爱的医者,她的医术,也的确担得起医者的名号。那时鬼界其实十分混乱,到处动荡不安,无论是妖界还是仙界,和鬼界多少都有一些纷争——那时候的鬼姬还不如现在这般可怕,不懂得适时地藏起自己的锋芒,处处都在彰显着自己的狂傲,因此为鬼界惹了不少祸事。”
“鬼姬尤其喜欢争斗,无休无止地争斗,所以容礿对鬼姬,应当是心怀不平的。只是因为鬼姬坐在鬼界之主的位置上,很多时候像容礿这样纯粹的医者,是没有办法也没有想过要反抗的。”
“但是,巫族的曦姑娘托梦而来,道出了容礿在渭州的消息。并且,渭州那里,是神界圣女瑶姬以阵法压制了当时的魔界大将绯月的地方,如今过去了数百年,那阵法还有没有最初那样强大的威力,谁也不敢保证。曦姑娘算出了容礿在渭州会和绯月的事沾上关系,但是具体如何她已经难以更加清楚,所以此次,找不到容礿,必须先找到阵法的中心。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只要阵法还没有彻底失去效用,绯月就逃不出阵心,他们还在那里。”
李玄安深深地记住了这些话。
巫族,人界除去修炼者和凡人之外的第三种人,说是人,其实已经拥有了和凡人完全不一样的天赋。他们的天赋,是整个六界最难寻的——预知。
仙界众仙的观命术,且不说很多时候难以使用,就是用了,也最多是看到命盘的轮廓和生命中的转折,远不如巫族的预知之术来得可怕。如果不是天道规则,预知之术预知未来需要付出代价,恐怕这世间会因为预知之术完全大乱。
无论那个曦姑娘是谁,巫族的预知之术,还是应该仔细考虑的。
毕竟未来不会轻易改变,或许他现在面对着预知好的未来,便已经是在奠定原本就会有的结局。
李玄安微微抿唇,从房间退出去。
这里已经没有多少可利用的了。他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他们——无论是徐家的那对母子,还是褚一,他们都并不清楚,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什么陈姑娘,那只不过是个跳板罢了,他在渭州城内四处走了一日,听那些人讲渭州近日来的事情,不过是个幌子。
最后的目的,依旧是用那张符纸,找出阵法的中心。
李承逸那张符纸,能感觉出的也就是那股阴煞之气,除了魔界的魔,几乎不会有生灵会有那样的气息,一张符纸,足够他大概摸出阵法中心的位置,而那日在徐家说出的话,是他一开始的猜测和算计。
所谓中心一说,是巧合罢了。不过蒙骗一些并没有可以研究过阵法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或许是他原本就像是在蒙骗,褚一反而漏了很多他可能算是马脚的地方。现在,他只有自己。
绯月是魔族的大将,即便他已经大致清楚了事情的走向,也应该小心一些,在见到容礿之前,不要先出事。
李玄安步履匆匆地离开这里,折回客栈。
现在还是深夜,外面安静得连细微的风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月亮高高地挂在天边,今日是一轮接近圆月的月亮,月色皎洁,连一朵云彩都没有。
只是这样的月色,他却总是能从中看出一丝寒凉。
据说,绯月之所以会有那般奇妙的传说,还是因为月神的受伤。
月神作为姻缘神,原本修为就没有瑶姬那样高深,她守着姻缘树,千万年都不曾动摇。
只是一次神魔大战中,有魔族受了伤,便开始逃窜,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了月神的宫殿附近,那棵姻缘树当时还在神界,就在宫殿内的中心。
月神坐在姻缘树边,忽然被灵力击中了后背,哪怕及时杀掉了那个魔族的士兵,还是受了轻伤。
月神化于月中,与那轮月亮紧紧相依,绯月之所以会名叫绯月,最后怕是还要把一点原因算在月神受伤,月的庇护出现空缺,才让魔气找到了可趁之机。
今夜的月依旧皎洁,只是不知没了月神的庇护,它还能不能,压得住绯月即将到来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