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这是仙家很忌讳的一种邪术，往往是妖族热衷此道，可一个人类怎么会愿意主动同妖换命？
蛇妖朱唇轻启，嘲讽道：“仙家观命不过如此，七百年前，我的确是个凡人，但无忧无虑，仙子怕是看错了！”
白锦掐指又算了一次，她为人时未曾有疾病灾祸，儿时是苦了些，可后来嫁入高门，尽享荣华富贵，可以称得上无忧无虑了。
蛇妖见状，艳色夺人的脸上竟是有几分悲苦之色：“原来那些悲苦的日子，都算不得悲苦，连仙家的观命都会认为那是幸福的。”
白锦：“幸福与否全看你们凡人的感受，仙家观命，只能看出你们一生的轮廓而已。你若是觉得不幸，那便是不幸。”
蛇妖瞧着她，“仙子这话倒是有趣得很，你们观命时候，是不是觉得可笑得很？寥寥数笔便可以勾勒的短暂生命，却被我们描述得过分鲜活。”
“人有人的活法，我从不理会这些。你为何会这般想？”
“为何不杀我？”
蛇妖再次问道。
白锦怔住，她身上的妖气已经开始消散，不想活了吗？
她凝神，欲阻止她的动作：“你清醒一点，你是一直在问我，可我还没说要杀你啊！”
蛇妖打开她的手，把体内的妖力悉数释放，一时间风吹叶动，空气中凝聚了无数冰晶。那是她所有的妖气，化为了实体。
“高高在上的仙家子弟，也让你尝尝我无忧无虑的生活！”
大雪弥漫。
白锦看着自己的手，是蛇妖的妖气，带着她的心魔一并窜入她的身体。
“阿娘，婧儿什么时候能出去玩儿呢？”
六七岁光景的小女孩拽着老妇人的衣角，眼神里满是憧憬。
妇人别开头，不忍瞧她这副样子，只在暗处眼圈发红，道：“婧儿，再过段时间，阿娘就能带你出去了。”
女孩失落地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看妇人如同往常一般洗衣做饭，生活日日如此，何曾有半点变化。
一日，她趁妇人不注意，跑出了这狭小的院子。
彼时正好有一群放纸鸢的孩子经过，见院子里出来个女孩，孩子们指着鼻子笑她：“杨大娘捡来的野种终于出来了！”
女孩不懂“野种”什么意思，想要过去与他们一同玩耍，孩子们却一哄而散，不见了踪影。
她又回到了那小院子里，待到了快要出嫁的年纪。
正当乱世，握有兵权的几方互相征伐，这小小的村子在京城附近，频繁有人来招兵，或是带着京城的军队赶往他处。
那日，京城的皇子带兵出城，路过此地。
恰巧女子身体不适，妇人去四处寻大夫。
女子听到外面的声响，不顾一切地冲出院子，道：“你们能带我走吗？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皇子见她容色过人，便点下了这个头。
妇人硬拉着一个大夫回来，大夫还在抱怨：“这乱世里谁敢说自己懂医术，你这不是把我......”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孤苦半生的杨大娘抱着尚还温热的棉被，像十几年前得知丈夫儿子战死时那样，哭得像个泪人。
时光流转，那日的皇子骁勇善战，终成一代帝王。
杨婧顺利做了他的妃子，一时风光无限。
她得了数年恩宠，终究被新入宫的秀女比了下去。
思念成疾，可她再也唤不回昔日里在院子的门口对她微笑点头的恋人，在生命的尽头，她与宫女换了衣裳，跟随采买的宫人出了这再次禁锢她的宫墙。
她回到了那村子，想看看曾经最爱她的阿娘，如今过得如何，她每月寄回家的物件，阿娘都收到了没有。
可看到院子已经荒废，院中的野草已经几尺高，她终于知晓自己错的离谱。
阿娘的碑前盘着一条青蛇，见她匆匆跑来，面色苍白，忍不住化为人形，质问她：“这十年来，为何毫无音讯？”
她启唇，想要辩驳，却辩无可辩。
最后，她说：“是一个人害了我们，我想复仇。”
那日之后，她似乎变了个人，容颜更盛，没有一丝岁月带来的皱纹。她重得了帝王的恩宠，理所当然地，那帝王不久便过世了。
他死在了榻上。
杨婧忍不住大笑：“帝王家果然多负情薄幸之人，这是我的报应，也是你的报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泪水从脸颊滑落至嘴角，是苦涩的咸味。
皇帝死后，她没有再留在宫内，已为妖身，人间的高墙再也困不住她。
她给那条青蛇上了香，两座坟墓高耸，却没有一块墓碑。
然后......
白锦拨开面前的幻境，叹息道：“人间苦情者不知凡几，我本不想看的......”
“你可知吸食国运是逆了天道，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散去了一身妖力，杨婧的容颜迅速老去，层层皱纹堆叠在眼角，她再也笑不出之前的风情：“大不了没了这条命！我是七百年前就该死的人，偷来的命，还回去而已。”
“我终于......可以见阿娘了......”
美人迟暮，化作枯骨，又消散于世间。
她身上背了太多业障，已无**回转世，就连尸身也会消散在世间。
可惜她一直不信天道的因果，死之前还在想着不切实际的重逢。
“折渊，”白锦看向身后，“看清楚了吗？”
她身后不远处的土墙后，慢慢走出一个身影。
“你还敢提折渊？”来人暴躁道。
白锦站起身：“既不是便算了，我闲工夫多得很，只是怕也没工夫与你胡扯。”
“白锦！你给我站住！”
白锦头也不回地找起了折渊，根本不想理会她。
直到身前竖起高墙，挡住了她的视线。
“龙姬，我早就告诉过你，折渊和你并非同族，他不是你可以接触的。”
白锦终于看向她：“这难道是你迟来的少女心，可你也不是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