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还没落,刘汝英两眼一闭,餐巾纸盖住眼角便开始大滴大滴落泪。
她也没跟许眠客气,直接了当说“沈易今早给我来电话问好,我听他语气沙哑就觉得不对劲,问了半天才知道你说你到底想做什么吧,你是不是生怕我活太久”
许眠“”
告状精!!!!
许眠没想到刘汝英今晚本来就打算叫她回来吃饭,为了瓮中捉鳖准备策划一场鸿门宴。
关键是这鸿门宴如此简朴,连个肉沫子都没有。
她默默放下筷子,垂着眼眸咬紧牙关,微微缩起肩膀,瞬间变成了一只小鹌鹑。
许眠对刘汝英的恭敬毕竟深入骨子里,不管她内心再反抗,也不敢当面顶撞。
许眠不敢跟刘汝英顶撞其实也是出于孝心,许家一直都不太平,许斌这一代总是出短命鬼,先是二伯身体不好时跟别人发生口角,一时想不开上吊,后是二姑跟丈夫夫妻不合因为一个没必要的矛盾投井。
导致许眠从小就怕刘汝英生气,更怕刘汝英生气了独自出门。
当然许继成那个狼心狗肺的人算个例外,许眠也不明白父母都是老实本分、勤俭持家的人,而他的性格随谁。
刚才刘汝英都把话题深入谈到“你是不是生怕我活太久”这个层次,许眠自然大气也不敢出。
“你对女婿有什么不满意”
“没有不满意。”
“那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我哪敢”
“我看你敢的事多着呢”
“”
刘汝英不断在类似问题上重复质问,许眠闷头沉默,鬓角悄悄渗出汗珠,时不时看一眼餐桌上的钟表。
指针从6变成9这段时间,许眠红着眼眶,暗自把沈易那些不在世的长辈挨个问候了一下。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桌子上菠菜汤凉透凝固了一层冷皮,一盘没怎么动筷子的素炒藕在空气中被氧化成黑紫色,散发出一股剩菜特有的不太美妙的味道,刘汝英的火气终于有慢慢消散的势头。
其实许眠小时候念初中那段时间,曾经因为刘汝英对许继成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而对她动辄就是臭骂有过质疑。
她甚至问同桌“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不是亲生的”
同桌当时跟她分析“傻子,你也说了你妈喜欢儿子,你已经有一个姐姐了,如果你不是亲生的,你妈为什么会要你。”
许眠觉得这段分析特别有道理,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可笑念头。
她跟沈易结婚之前,还曾特别迷惘无助地问过刘汝英,“我对这个男人没什么感觉,就这样结婚会不会不好”
刘汝英拿自己的人生做例子,说她的婚姻也是父母包办,从结婚跟父亲就见过两次面,说过一次话,虽然她看不太上父亲的某些行为,但这些年也都相安无事过来了。
相比之下,许眠和沈易从订婚到结婚起码还有半年缓冲期,尽管这半年沈易拓展海外业务,经常不在国内,两人一个月顶多见一回。
可惜刘汝英有件事没搞明白,她那个年代自由恋爱自由婚姻还不盛行,尤其是某些偏远不发达地区,而如今的时代,讲究个体主义。
许眠回神,从餐桌上站起,刘汝英毕竟一把年纪,骂完人体力消耗,此刻正躺在床上顺气,身上盖着一条淡花色的单薄凉被。
她扶着木制门框站立片刻,想要安慰她,或者说些什么她爱听的话,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思来想去她给大姐打了一个电话,低声说“我惹妈生气了,你有空吗有空过来一趟。”
许诺应该是还在忙,顿了几秒才问“因为什么事惹妈生气”
许眠清清嗓子,不自在说“感情方面的事,没想到会被妈知道”
许诺倒是没多问,“嗯”一声就挂了。
沈易半夜驱车去了广景苑,是婚前他从家里搬出来独住的地方,距离公司很近,临水湖畔西侧,环境比较清幽。
当然跟为了结婚置办的公寓不一个档次,不仅没有湿地森林,也没有水上公园。
他没想到婚后还有经常过来落脚的机会,幸亏家政没辞,隔几天就定期过来打扫。
翌日,沈易在公司忙了一上午,他有个孤僻又自虐的习惯,就是心情不佳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只想全身心调动起来,不知疲倦沉迷工作。
晚上在娱乐会所负一楼宴客厅有个派对,一般鲜少有人把这种娱乐活动安排在会所,所以请客的东家思维不一般。
在棉城,能让沈易这么给面子的人自然不多,其实卓太子爷并没有这个能耐,只是沾了家族的荣光,圈内人心知肚明,只要挂着太子爷头衔,就证明还没正式接手家族产业。就好比沈易露面参加应酬,大家都喊“沈总”,没哪个不长眼的还叫太子爷,那是以前没入驻公司时,背地里的尊称。
说来也巧,许继成这次打人之所以闹那么大,跟卓家也有一星半点牵扯,被打的人是卓明杨长女的外甥,也就是今晚请客的这位姓卓名林的一个远房同辈。
卓林自然不参与八竿子打不着的某亲戚家的家事,沈易更不想管如烂泥一般扶不上墙的小舅子,所以气氛融洽。
沈易带着助理刚到场,就受到卓林的真诚接待,沈家在圈子内相当有头脸,他不声不响低调到场,还是不可避免引来不少人举杯。
派对安排在娱乐会所,侍应又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姑娘,显然别有用心。
沈易留下助理独自出去透风,走廊灯火通明,大厅一旁沙发上坐定,前台点了一杯低浓度香槟。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摸索着手机不知在想什么,须臾放桌子上,捏着高脚杯舒了口气。
不多久耳边传来细碎的,不甚清晰的,好似谁在窃窃私语,他被打扰,眉头皱起来,循着声音望过去。
竟然是位穿着侍应生衣服的小姑娘,侧着头在翻书,在年纪不过二十岁上下,面庞青涩的很。
不知道是遇到什么难题,咬着笔蹙眉。
他收起心中不耐,半眯着眼饶有兴趣打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