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以来，他一直在问这个女孩同样的三个问题，但任凭他软硬兼施，那女孩仍不肯透露半个字。
真是头疼！
“小李，你出来一下。”
一个略显沉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他的队长，姓张，他们这帮队员都喊他张队。
小李安慰地冲女孩笑了笑，然后走到外面，顺手关上了房门。
张队一脸了然：“她还是不肯说？”
“可不是嘛，无论咋问都不说话。”小李一脸苦相，“我说张队，她真不是聋哑人吗？”
“不是，不过今天那边给了不一样的回答，说是这小姑娘不是残疾人，但很大概率有自闭症。而且不仅如此——”
说到这儿，张队脸上有了一丝愤怒：“之前刚发现她时，那边验过外伤了，说是有多处软组织中度挫伤，发炎的伤口多为指甲的掐痕，甚至还有被细长条状物抽打的痕迹，集中在腰间和大腿区域。不过明显不是往死里打的，也没有性|侵迹象，推测应该是近亲所为。”
“靠！又是家暴虐童！”小李直接爆了粗口，“这些人都特么混蛋吗？！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亏他们下得去手！”
“呵，那也没办法，人家亲生的，只要没打死，我们就管不了。”张队的笑声隐隐带有一丝苍凉感，“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xx小区那件事？小郑不是每周定时送钱过去吗？可结果呢？那两个孩子还不是让那个吸|毒的妈给活活饿死了。”
小李也叹了口气，那件事就是他发现的，但最后……
“说真的张队，有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我就想干脆领养了算了。”
“我劝你甭想了。首先这种事实在太多，你一个人压根管不过来；再一个你也不够领养资格，就算带回家，人家以后一告一个准，肯定还说我们滥用职权。”
“那……这个怎么办？”
“按程序肯定是送回去，但她自己一句话都不说，家长又没报警，我们根本没处找。”
小李沉默了一会儿：“那要不然……送福利院？”
张队苦笑了一下：“也只能这样了，明天一早就送过去吧。”
“明天一早？那没时间采dNA啊，再说不是还要送到……”
“你觉得有必要采吗？她又不是被拐卖的，你以为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回去！”张队对小李的迟钝非常无语，只能把话挑明了说，“而且依我看，她家里也早就不想要她了，要不然为什么不报警？估计就是打算借这个机会对外宣称失踪了，过几年再生个儿子，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
小李无言以对，但还是感觉不舒服：“可是……”
“甭管了，咱们这种小派出所本来就没有设备。再说了，直接送福利院，不仅咱省事，她也能省心。别回头过了几年长大了，也挣下钱了，那一大家子蚂蝗精又找来了，那时候她才是真可怜。”
“那倒也是……”
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小女孩就被送进了福利院。
*
但是，福利院的日子也并不是十分如意的。
不过，这个时候的她，早就不似先前那般任人欺负了。无论谁打了她，她都会拼了命的打回去，完全不考虑后果。
当然了，不是每个时候都能打得过的，这时她就会开动脑筋，例如往甲的粥碗里撒尿，在乙的鞋子里放蟑螂，在丙的凳子上放图钉……诸如此类的手段层出不穷，哪怕被举报、被批评，她也毫不悔改。
直到有一天……
“是你吧？”
这天早晨，她刚出来就被人叫住了。那人是福利院的义工，一个面容慈祥的中年人，年纪得有四十多了。
她停住脚，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昨天晚上看见了，你把蝎子放到小风床上了，对吧？”
切，被发现了啊：“那你去揭发我吧。”
中年人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难以交流。”
她垂下眼眸，可不是吗？可以正常交流的哪还会留在这里？早都被领养走了。
见她不说话，中年人便自顾自地念叨起来：“说真的，我在福利院跑了已经好多年了，一开始还觉得蛮有成就感的，但现在真的很累。老年人就不说了，其实有的时候，连我都觉得有些被子女丢在福利院的老人纯属活该，言语刻薄不说，脾气还大的很，对谁都是颐指气使的，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们的。”
“但是，我觉得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个社会不够好，那就自己多做一些，努力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一点，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干这个的，结果居然越干越消沉，因为……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是说真的，你和别人不一样。”他看着面前的女孩，眼里仿佛有光，“你不残疾，也没有疾病，既聪明又漂亮。虽然你现在才十岁，但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人。”
“至于那些小孩子为什么会欺负你，其实就是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因为对这个社会而言，残疾人很难有未来，现在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如果没有奇迹的话。”
“小风他们……怎么说呢，对于智力有问题的他们而言，打人或许是唯一的发泄方式了。虽说即使是我这个大人也无法忍受这件事，但躁狂确实是一种病，而不是他们愿意这么做。”
小女孩困惑地皱着眉，她很难完全理解这些话，但是最后一句话她听明白了：“你觉得我不应该反抗？”
“不对，”中年人愣了愣，轻轻摇摇头，“我说这些，并不是让你学着逆来顺受。因为谁都知道，就目前所处的这个环境，谁都不可能做到逆来顺受。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想把自己变得跟他们一样吗？变成一个眼里只有阴暗，身坚志残的人？”
身坚志残？这词倒是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