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延安府城。
虽然已是九月深秋,但延安府仍是烈日当空,生活在此地的百姓已是有些忘记了,到底有多久未曾下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虽然还未到一天中最热的晌午,但府城上方已然刮起热风,伴随着漫天烟尘的黄土,将整个县城笼罩住。
如今的延安府城已是大门紧闭,不算宽大的城楼上人影绰绰,每一个城垛都有官兵把守,还有不少身穿皂衣,神情慌乱的壮汉。
这些人大多是城中富商的家丁,随从,听说了安塞县的祸事之后,主动将府中的家丁派遣出来,帮助知府大人一同守城。
烟尘弥漫,又伴有阵阵热风,即便是位于城楼正中,远方的情况也瞧得不太真切,可如今这个时节,平日里那些吆五喝六的差役们却仿佛被吓破了胆一般,说什么也不肯出城巡视。
被逼无奈之下,城中的知府大人郑崇俭只得亲自坐镇延安城楼,身旁还有一名武将打扮的中年人负手而立,两人脸上的神情均是有些凝重。
自从三天前知晓了发生在安塞县的\\\"祸事\\\"之后,他们二人便是日日来城头坐镇,生怕那些已然杀红眼的乱民百姓会聚众围城,毕竟已经接连有两个县城,惨遭那些乱军的毒手。
\\\"大人,榆林城那边派人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延安知府郑崇俭的沉思,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得一名府中差役引着面容与汉人有些许差异的壮汉站在自己面前。
见得郑崇俭的目光看来,那名为首的壮汉微微躬身:\\\"都司佥书秦邦屏,见过知府大人。\\\"
来人正是奉圣谕,领着白杆军入陕,听候总督调遣的白杆军主帅秦邦屏。
前几日,郑崇俭知晓安塞县已然被乱军攻克的消息之后,便是当机立断的派人前往临近的延绥镇求援。
毕竟,现如今大明最为精锐的军队尽皆驻扎在榆林城。
\\\"秦将军不必多礼。\\\"
听到来人自报家门,郑崇俭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讶色,忙是起身还礼,万没想到竟是这位声名在外的白杆军主帅亲自到了。
\\\"事情紧急,本官也不跟秦将军客套了,根据情报来看,安塞县乱民高迎祥杀安塞知县张斗耀,揭竿起义,从众者多达数万。\\\"
\\\"除了安塞县之外,乱军还血洗了临近的宜川县,只怕乱军随时有可能杀至延安府城外。\\\"
与陕西那些本地昏庸的官员不同,郑崇俭好歹也是自中枢而来,并且得到了三边总督孙传庭赏识的能臣干吏,话语虽然有些颤抖,但思路却是异常的清晰。
\\\"知府大人稍安勿躁,延绥巡抚陈大人已然知晓延安祸事,故而派卑职轻车简从,先行赶至延安。\\\"
\\\"白杆军士卒,随后就到。\\\"
迎着郑崇俭有些殷切的眼神,一身戎甲的秦邦屏重重的点了点头,其铿锵有力的声音给人莫大的安全感。
\\\"唔..\\\"闻言,郑崇俭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失望之色,迟疑了少许,终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却不知靖北伯的天雄军以及靖南侯的关宁铁骑?\\\"
榆林城距离延安府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他本以为随郑崇俭一同赶至此地的,应当还有那些闻名天下的骑兵。
但眼下听秦邦屏的意思,好似仅有面前的几人先行赶至此地,至于那两支被自己寄予厚望的骑兵,却是没有半点动作。
听得此话,秦邦屏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无奈,苦笑着拱手说道:\\\"知府大人有所不知,靖北伯及靖南侯迁前段时间随总督王在晋一同去了兰州,追缴那些乱匪。\\\"
\\\"等到总督大人他们回返,怕是还需要一些时日。\\\"
秦邦屏的声音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怅然,血洗了兰州城中会宁王府的那些乱匪尚未被缉拿归案,这延安府又闹出了民变。
这多亏是圣天子高瞻远瞩,提前将辽东两支精锐铁骑以及他们白杆军一同抽调至陕。
否则仅依靠三边总督孙传庭麾下的秦军,怕是会有些鞭长莫及的无奈之感,这战线着实有些太长了。
听到秦邦屏的解释之后,郑崇俭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恍然之色,虽然心中仍是充斥着浓浓的不安,但也只得悻悻点了点头,心中期盼着那些乱军在给予他一些时间。
待到余下的白杆军士卒一同赶至延安府城,就算乱军势大,他也有自信保全身后的城池及城中百姓。
\\\"郑大人,不好了!\\\"
正当郑崇俭打算与身前的秦邦屏交谈两句的时候,便又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道犹如惊雷一般的尖叫在耳畔旁炸响。
一位身着披甲的武官在两名亲兵的簇拥下,步履匆匆的登上了城楼,面色惨白,惊慌失措的看向正中的文官。
\\\"张千户,何事这般慌乱?\\\"见得来人,延安知府郑崇俭便是眉头一皱,心头升起些许不安,此人好歹也是延安府城中本地的千户守备,却是这般毛毛躁躁。
如若被外人瞧见,还以为乱军杀来了。
\\\"大人,大事不好...\\\"被称为张千户的武官先是剧烈的喘了几口粗气,随后方才在郑崇俭有些不满的眼神中拱手说道:\\\"卑职府中有一名亲兵乃是定边县人氏,据他所说,前段时间市井之中曾有过传闻,祸乱兰州城的那些乱匪已然秘密潜逃回定边县,就躲在深山之中。\\\"
待到中年武官将话说完,城楼上的众人尽皆瞠目结舌,知府郑崇俭脸上的些许不耐之色也换成了浓浓的惊惧,本以为延安府要面临的敌人不过是安塞县的那些乱民,谁曾想祸乱定边县的那群乱军也回到了陕西?
要知晓,最初的那些乱军可是有不少正儿八经,边军出身的正规局,其战斗力远比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强悍的多。
咕噜。
半晌,延安城楼上都无人说话,只剩下众人艰难吞咽唾沫的声音,郑崇俭不由自主的和身旁的秦邦屏对视了一眼,皆是瞧出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如此说来,延安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