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夜,南京城。
已是丑时三刻,即便是灯红酒绿的秦淮河畔也是逐渐的安静下来,喝得醉醺醺的富绅豪商们心满意足的从画舫之中走出,身旁是同样脸色有些绯红的美艳歌姬,小心的搀扶着身旁的金主,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嫁入豪门的美梦。
不知从何时起,鸦雀无声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零星的脚步声,而后便是越来越密集,街道上的点点火光像是有人指挥一般,渐渐的汇聚到了一起,最终在南京城中的六部衙门外停下了脚步。
\\\"兄弟们,做了这一票,我等便不用再东躲西藏。\\\"
人群中,一名粗犷汉子瞧了瞧身旁稍有犹豫之色的心腹们,不由得微眯着眼睛,做起了最后的动员。
\\\"好不容易来世上走一遭,岂可跟过街的老鼠一般,终日躲藏在深夜之中,见不得人。\\\"
\\\"这一次,便要光复我教大业。\\\"
说到最后,王好贤的脸上已是涌现了些许癫狂之色,并且抽出了腰间的兵刃。
见此情形,已然觉得有些血气上涌,被王好贤情绪所感染的教众们均是有学有样的抽出了腰间的兵刃,自口中发出了一声低吼。
人群后方,还有不少面色粗犷的汉子们,对于王好贤的声音不但不为所动,反而露出了一抹不屑之色。
这些白莲余孽,当真是蛊惑人心的好手,难怪历朝历代对于白莲教都是毫不留情的加以镇压。
虽是心头有些不屑,但双方毕竟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也是一边抿嘴,一边将擦拭了许久的腰刀抽了出来。
他们这些人都是亡命江湖的江洋大盗,几乎每一人都在官府留有名号,但得益于城中那些贵人的庇护一直安然无恙的逍遥法外。
天启二年,朝廷下令整顿盐政,圈养他们的那些\\\"老爷\\\"们也被迫主动上缴了手中的盐场,主动移居南京城。
原本以为,此生都不会与那些老爷们再有瓜葛,但这些亡命徒们却是没有料到,约莫从上月下旬,他们就是陆续收到以前恩主的消息,对他们许以重礼,重新出山。
有的亡命徒感念于以前的恩情,毫不犹豫的应承了下来,但有的人却是不愿生事,只想安稳的度过余生,却是没想到被人以家人性命相威胁。
百般无奈之下,曾经被扬州盐商圈养的\\\"门客\\\"们都是不约而同的涌现到了南京城中。
\\\"弥勒降生,早登极乐!\\\"
\\\"弥勒降生,早登极乐!\\\"
就在这些亡命徒们微微走神的时候,便听到耳畔旁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呐喊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迫不及待的朝前看去,发现那白莲教首王浩森不知何时已然站到了台阶之上,面前则是脸色已然有些疯狂以及麻木的信徒们。
借着有些昏暗的月色可以看清,这些\\\"信徒们\\\"大多衣衫褴褛,身躯也算不上宽厚,反而有些瘦弱,但是其脸上的神情却是无比虔诚,好似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
或许是怕节外生枝,人群前的王好贤并未继续享受这般受人拥戴的感觉,只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便是朝着不远处的六部衙门挥了挥手:\\\"杀!\\\"
他已是被告知,今夜的任务就是将这南京城中的六部衙门焚烧殆尽,尽量让南京生乱,越乱越好。
太阳升起之前,他们可在南京城中肆意而为,除了城中的守备官兵们之外,他们不会有任何对手。
城外的南京大营,会在太阳升起之后,入城平乱。
\\\"杀!\\\"
早已是被血气激的有些上涌的信徒们见到教主下令,均是自口中发出了一声厉吼,有些生疏的抓着手中的兵刃,朝着前方的六部衙门而去。
见状,白莲教首王好贤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神色,虽是清楚仅凭那些当值的官兵们定然无法阻挡他麾下“大军”的冲杀,但是他依旧不打算亲自上阵。
这茫茫夜色,万一有冷箭射出,平白夺了他的性命,岂不是有些亏了?
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安全的地方压阵,赶在太阳升起之前,乔装打扮一番,领着身后的心腹们自行出城潇洒就是了。
反正他待在这南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确实有些腻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金蝉脱壳\\\",营造出一种白莲余孽已然全军覆没的假象。
届时,他便改头换面,大摇大摆的回到北直隶,重新回到河北,山东等地,继续发展信徒,完成他父亲尚未完成的事业。
这南京城虽然纸醉金迷,但是对于他白莲教的大业来说却是没有半点助力,反而无形之中形成了一些掣肘。
还是北方那些生活困难的愚昧百姓,更容易加入到他们白莲教,成为狂热的教徒,共谋大事。
至于眼前的这些信徒们,便当做\\\"王好贤\\\"这个身份留给大明那些武将们最后的礼物吧,等他下一次出现,可就不是\\\"王好贤\\\"这个身份了。
可笑那些东林党人自以为握住他的把柄,就能令他卑躬屈膝,为他们效死命?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就凭眼前的这几千\\\"游兵散勇\\\"如何能是城外十万正规军的对手?那些东林党人当真是太过于天真,就凭这点力量也想改朝换代?
如若不是忌惮那些东林党人走投无路之下,会将他的具体藏身之所告知给官府,他才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方才在南直隶中发展的这几千信徒会在今夜过后便是损失殆尽,王好贤的心中也是不由得泛起了一抹心疼之色。
但很快,他的眼神便是变得重新刚毅起来,世人太苦,还是早登极乐为好。
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冲在最前方的信徒们便是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握着兵刃冲到了官衙门前。
望着白日里高高在上的官衙,这些脸色已然有些扭曲的信徒们皆是自口中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作势就要撞门。
也就在这个时候,寂寥无声的官衙之中突然传来了些许动静,令在场左右信徒们的脸色为之一边,有些惊疑不定的盯着面前的官衙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