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下辖六州三十一县,东边与河南为界,西边与凤翔府为邻,北部连接延安府,西北为庆阳府,向南可以直抵汉中府。
虽说现如今延安城外一片人间炼狱,但是对于这座十三朝古都却是没有半点影响,人数众多的流民被有条不紊的安置在城外各处,不时还有手持着棍棒的衙役巡视,维持着秩序。
三月中旬的府城,已然出现了一丝暑意,虽然已是入夜,但城中尚有无数灯火,尤其以城中的巡抚衙门最为热闹,宽大的城墙,却是将城内城外阻隔成了两方截然不同的天地。
\\\"左大人此行,倒是解了本官的燃眉之急了。\\\"
人影绰绰的官厅中,陕西巡抚孙传庭举起了手中的酒盅,冲着不远处年岁与自己相差不大,但却身着一身红袍的左光斗说道。
自从他接任陕西巡抚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与上首自怡然自得的秦王相比,他只觉浑身都不自在。
但他毕竟是代天巡狩的陕西巡抚,面前的左都御史又是奉皇命而来,于情于理,他都要设宴款待。
\\\"孙大人言重了,本官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见到天子\\\"心腹\\\"向自己举杯,脸上残存着一丝疲态的左光斗连忙起身,举杯示意。
他与锦衣卫指挥使赵吏一路上风尘仆仆,星夜兼程,终于在出京半月之后赶至到了西安府,这才有了眼下的这一幕。
不过当他见到西安城外一切井然有序的时候,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咽回了肚子里,陕西受灾虽然严重,但大多都集中在西安府和延安府,其余的府县却是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根据陕西巡抚孙传庭所说,他已于前些天从军粮中挤出一部分运往延安府,并且驻扎在固原的三边总督崔景荣也在协调各方,向延安府输送粮草,想必延安府应当生不出什么乱子。
现如今西安府外的流民又是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这场来势汹汹的旱灾以及白灾应当算是得到了彻底的解决了。
\\\"左大人,容本官为您介绍,这位便是心存大义,于关键时刻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的秦王爷。\\\"
二人又是闲谈了片刻,孙传庭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手指着安然自若坐在上首的六旬老人,颇为急促的说道。
自从宴席开始,秦王朱宜漶便一直冲着他挤眉弄眼,孙传庭一直装作看不见,眼下见得时候差不多了,这才主动提及。
不管朱宜漶昔日开仓放粮究竟是出于何等目的,但的确是因为秦王府的缘故,方才缓解了西安城中无粮的尴尬处境,借而保全了城外无数流民的性命。
他作为陕西巡抚,自然是要对天子派来巡视地方的左光斗如实上奏,也好成全朱宜漶\\\"贤王\\\"的名声。
\\\"下官在来的时候便已然听说,此次灾情,多亏了秦王府伸出援手,待到此间事了,下官定然将此中形势详细的报予天子知晓。\\\"
左光斗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孙传庭的用意,同样冲着坐在上首的朱宜漶微微躬身,恭维起了身穿衮服的秦王朱宜漶。
听得此话,朱宜漶先是一愣,而后脸上便是涌现了掩饰不住的笑意:\\\"左大人言重了,本王身为高皇帝子孙,替天子看守西安城,自是不愿见到百姓生灵涂炭,易子而食。\\\"
瞧见得身为朝廷九卿之一的左光斗如此言说,朱宜漶只觉得一切都值了,近些天虽然花费甚多,秦王府的府库都是肉眼可见的空旷了许多,但一切都是物有所值。
他此前已是听孙传庭向他介绍过了,下首这名年岁与孙传庭相差不大的年轻人竟是执掌督查院的左都御史。
有了左光斗的这句话,他定然能够在天子心中加分不少,甚至如同河南的周王,福王,山西的代王那般,成为天子心腹,享有诸多特权。
\\\"敢问孙大人,延安府那边形势如何了?\\\"
正当堂中气氛无比融洽的时候,一道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于厅堂中响起,令得无数作陪官员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僵硬起来,皆是下意识的与身边同僚交换着眼神,小声的讨论着。
依着此前的规矩,地方上遭灾需要朝廷救济的时候,朝廷一般也就是于督察员中选派能臣干吏巡视地方。
但是天子此次却是一反常规,非但将九卿之一的督查院左都御史亲自派了出来,甚至将作为天子鹰犬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也给一并派了出来,显然天子对于陕西的局势极为重视。
\\\"指挥使放心,本官此前已令人向延安府运输粮草,相信用不了几日,便有消息传来。\\\"
听到赵吏出言问询,孙传庭也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颇为认真的说道,不过兴许是与面前锦衣卫同为天子心腹的缘故,孙传庭的声音称不上冰冷,反而有一丝轻松。
但是堂中的赵吏就仿佛是接收不到孙传庭散发的善意一般,自顾自的问道:\\\"督抚大人何时向延安府输运的粮草,上一次与延安府取得联系是何时了?\\\"
见赵吏\\\"公事公办\\\",孙传庭眼神也是凛冽了起来,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回忆一般,好半晌方才回道:\\\"于秦王府中借得粮食的第二天,本官便安排人手向延安押运粮草了。\\\"
\\\"上一次与延安府取得联系,应当是十日之前...\\\"
说到最后,孙传庭的声音也是愈发微小,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刚刚出声的锦衣卫指挥使赵吏。
\\\"延安府距离西安府不过七百余里,整整十天却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孙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见孙传庭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其中端倪之后,赵吏方才微微颔首,脸色凝重的说道。
自从踏进西安城之后,他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此时节又不是凛冬,道路泥泞难走,怎会十余天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出事了!\\\"
几乎是一瞬间,堂中的几名重臣便是异口同声的说道,眼眸深处皆是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
听得此话,秦王朱宜漶也是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有些不解的看向堂中几人,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