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就在福建水师及广东水师在南居益的命令之下,为之厉兵秣马的时候,距离泉州府城约莫百余里的浯屿岛上同样气氛凝重。
继任不久的荷兰总督普特曼斯赤裸着上身,一脸阴霾的听着身旁心腹的奏报,粗重的呼吸声次第响起。
这位年过四旬的荷兰总督此时心中满是震惊,此前从未听闻的\"登莱水师\"竟然如此悍勇?
前后不到一天的功夫,便是攻破了日本重兵把守的长崎城?以至于名义上可以统率整个日本的\"大御所\"德川秀忠仓皇出逃。
自己常年于海上征战,对于偏居一隅的日本自是有所了解,甚至还在德川家族拒绝了他们通商的请求,并尽数驱逐商船之后,动过武力征服的念头。
但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日本虽是偏居一隅的岛国,造船及火炮等技艺也较为落后,但却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不可等闲视之。
可眼下承平许久的大明竟然主动出兵,并且丝毫不顾忌己方船队所带来的威胁。
震惊之余,他只能赶忙思考对策,毕竟此前因为郑芝龙,他已然与大明交恶,双方为此爆发了数次摩擦,无论是坐镇泉州的福建巡抚,亦或者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大明之主,都不会当做无事发生。
待到气喘吁吁的船员将不久前刚刚获知的消息倾诉完毕之后,砖房中的众人皆是瞧向正中的普特曼斯。
依着总公司的制度,眼前的荷兰总督,名义上可全权负责与大明的诸多事务,甚至有权在不经由总公司的同意之下,向大明开战。
毕竟总公司的那些\"股东们\"只在乎令人陶醉的金银,并不在乎这些金银是通过何种方式获得的。
一时间,集结了十余名贵族所在的砖房中鸦雀无声,唯有于空中盘旋的飞鸟声不时有尖鸣声响起。
\"报,总督阁下,船队有书信送至。\"
正当砖房中气氛愈发冷凝,普特曼斯皱眉沉默不语,思考如何破局的时候,一道有些急促的呼喝声打破了众人的思绪。
顾不得许多,体毛旺盛的普特曼斯赶忙挥了挥手,示意往外的船员入内,并从其手中接过了一封有些褶皱的书信。
掀开书信,普特曼斯努力辨认着书信中凌乱的字迹,紧锁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书信是由数十里外的船队紧急传回,信上说驻扎在泉州府的大明水师于今日晌午过后突然开始成群结队的出现,并且毫不示弱的与他们的船队对峙起来,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呼。
普特曼斯的神情愈发凝重,这大明水师在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是不亢不卑,虽然未曾答应他所提出来的一系列要求,但也没有主动出兵\"挑衅\",船队所梭巡的范围至多也就是距离大明本土数十里远的海域。
可眼下,蛰伏许久的大明水师却突然跳了出来,其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要交战了。
只一瞬间,普特曼斯的心中便是冒出了如此念头。
\"尔等有何看法?\"
沉吟半晌,普特曼斯将目光自眼前有些褶皱的海图上移开,转而声音凝重的朝着在场的心腹们问道。
这眼瞅着就要入夜了,可大明水师的战船仍是在源源不断的集结着,这背后代表着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若是放在前几日,知晓大明有如此反应,野心勃勃的普特曼斯或许会毫不犹豫的下令整军备战。
可眼下知晓了日本的\"战果\"之后,普特曼斯却是有些犹豫起来,心中好似有万千思绪,在不断翻滚着。
\"总督大人,我荷兰战船高大巍峨,火炮犀利,远非大明战船可比,纵使开战,又有何惧?!\"
\"昔日澎湖之战,若非明国人多势众,且有李旦在紧急关头临战倒戈,我荷兰不见得一败涂地!\"
几乎是话音刚落,砖房中便有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愤然说道,从其腰间所悬挂的佩饰及所站的位置,应当是在场中地位仅次于普特曼斯之人。
见得此人出面,砖房中其余人等均是默默的将涌现至喉咙处的话语重新咽了回去,眼眸深处涌现着耐人寻味的光彩。
没有理会其余人等的注视,刚刚说话的那名汉子只是怔怔的盯着犹豫未决的普特曼斯,身躯不断颤抖着,好似继位激动。
他叫彼得·纳茨,乃是昔日澎湖之战中,荷兰船队司令官的独子,彼时因为率领商船前往菲律宾贸易的缘故逃过一劫,但从此却是对大明怀恨在心,并不顾总公司的邀请,愤然留在菲律宾,随时准备卷土重来。
\"这..\"
见眼前的彼得如此言说,本是有些萌生退意的普特曼斯不免迟疑起来,重新思考起对策。
正如彼得所说,大明这头沉睡多年的东方雄狮虽然在近些年逐渐露出爪牙,但无论是战船的规模,亦或者火炮的犀利程度,都是有些相形见绌,甚至就连战船数量,也是相差不大。
倘若真的开战,他们的船队当有极大胜算才是。
\"总督阁下,只要我等此战获胜,便能顺势打开明国的市场,这份功劳足以令国王大人为您亲自授勋了...\"
见普特曼斯好似有些心动,彼得便是赶忙趁热打铁的说道,一双眸子也是不由得望向故国荷兰所在的方向。
说起来,自从自己的父亲于澎湖之战中命丧大明官兵之手后,他已有数年没有回国了,一直在外漂流。
久而久之,为自己的父亲报仇几乎成为了他的执念,更是他支撑下去的唯一动力。
至于自己的父亲为何会命丧大明官兵之手,彼得则是下意识的忽略了。
\"好,那便与大明官兵一战!\"沉吟许久,普特曼斯终是下定了决心,他必须要承认,国王大人为他亲自授勋,对他而言有着巨大的诱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