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张北带着张瑞乙最后清理了一遍周围尸体和环境，尤其是面具人那两具尸体，全都火化了干净，只剩被特意收集的一瓶血。
直到快午夜十二点，两个人才真正动身。
爬上树辨别了一会方向，张北指向偏向来时路径的西南方：
“往这走，我们先去中心看看有什么。”
他之前带队时选得方向也不是乱走的。
面具人虽然一路阻碍他，动不动偷袭，害的他们一直在外围转圈，什么都没发现。
但只要和之前方向反着来，这个鬼域的重点区域也就出来了。
夜已深，路上却并不怎么太平，除了隔三差五就出现在附近窥伺的鬼影，张北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枪炮动静。
但每每赶到时只剩一地狼藉，完全见不到活人。
好在，还有张家人留下的记号。
又赶到一处只剩硝烟残迹的战场遗留，瞟了眼旁边被枝叶刻意挡住的几具满身血污的迷彩尸体，张北盯着角落里潦草的几个记号，叹了口气：
“这是第三个报丧记号了吧？这个鬼域果然还有操控者。”
“你有没有感觉四周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很久没出现了？那种氧气含量在不断稀薄的感觉也没了。”
“嗯，应是一道鬼物，已经被逼急了。”张瑞乙打着手电望向周围密林，翻动着周边几具作战人员身上的行军仪记录，低声道：“有进展，牺牲就是必要的。”
张北心情有点复杂，但还是跟着点头：
“是啊，双方都在拼命了。”
捏起脚边有点眼熟的半张残符，他又道：
“关于眼下时局内外的各种算计，你有听过或者有什么猜测吗？”
张瑞乙茫然看向他，想了一会，道：
“只能确定，楚省异事司中计了。幕后人就是想引来人催熟这片地方。如果两天内出不去，所有人灵魂都会成为养分让鬼域彻底成熟，但进入这里的其他人已经留下发现核心点的记录，如果没意外，或许最多半天就会有结果。”
“但这期间如果外面再盲目派人进来……，胜负难料。”
没了施术人，痋术也没法破解，依旧存在，虽然彻底发作时间也会有一定延长，但也有极限。
像他们这种血脉特异有抗性的，能坚持的时间虽然可以更长，但若迟迟不能出去解开身上中的痋术，迟早也会死。
相反就是这座鬼域，死的人越多，它只会越强，越难对付。
“即使我们能出去，又揪出内鬼，楚省异事司也完了。”灵异复苏才刚开始，骨干力量就都被坑死在了这，可以预想未来会有多艰难。
张北点头又摇头：“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张瑞乙有点陌生的看着他，眼底愈发茫然。
果然，不止自己一个人没有想到这事背后，原来还有张家和异事司另外的筹谋。张北忍不住再次叹气，忍不住惆怅道：
“你知道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楚省异事司陷入到如今的尴尬境地，是被算计了，有内贼故意让我们发现异常，营救失踪民众，然后拿我们失踪做幌子，不断派人赶往这里搜索营救，玩了一手围点打援。”
“一是想借此打击异事司势力，二是培育这个鬼域，助他们练各种邪功。”
“但，不仅是你我，这背后的幕后黑手肯定也没想到，眼下这情况，也是冯建业故意放纵的。”
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用顺水推舟。
张瑞乙惊异了一会，微微有点恍然：
“这鬼域特殊，可以被人为控制，异事司也想要。”
“我开始也只想到了这个，其实不止。”张北仰头看向漆黑天空：
“冯建业跟我们家做了一个交易。他要借助这件事，让异事司一批人假死，由明转暗，这段时间异事司动作太大太亮眼，形势本就不好，国外太过忌惮也会影响发展。而且独木难成林，这样可以借着比武大会各国探子都在的情况，一边麻痹外界留出更多发展时间，一边让他们把威胁感转移到灵异复苏本身上去。”
还能借故发作提纯异事司内部……逼出一批不死不休的哀兵。
而这些秘密，注定再无人会知道了。
“等日后在地下见到那些本该死了的人时，我们口径必须一致，是冯司长在这事后不忍心死伤惨重，让英雄白白惨死，说动了我，我回去说动了家里，双方一起付出代价，把他们救活的。”
张瑞乙沉默了一会：“对我们似乎无益。”
“不知道，我是说我也不知道冯建业那个老狐狸是怎么知道那替身毫毛又怎么说服昭姐的。昭姐……大概是想多些苦力，能挟恩图报用这些人守地下，换关哥他们脱身？”
瞟了眼系统日志里的家族记录，张北下意识耸肩，又停住：“但不管怎么样，就算有兜底，这里的人也不能真死完了，死的太多，亏的大概率是我们。”
复活是张家出，不是异事司出，死的人多虽然苦力多，但同样让人心疼……。
那复活卵里到底出了多少根替命毛还不知道呢！
……想来，应该不少？
想着，他不自觉又看了眼张瑞乙：
“……还有一件事。巍哥跟我说，族内那个传送台，建好了，放野的事也要开始了。我回去后，可以在瑞字辈选最多十名曾经年纪不超过35的族人，一起放野。”
沉默了相当一会时间，张瑞乙再度轻声：
“我不行，家妹谷慈可以。”
姑娘啊，张北有点纠结，道：“按照时间推算，那边很可能是战乱，环境很恶劣，难免出现些意外情况，我还是想所有人性别都跟我一样，实在不行就一半一半。”
他总觉得，男女异性之间终究要讲点伦理道德，他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既然有的选，他还是想尽量避免出现类似迫不得已坦诚相见的情况，不然总觉得是在占人姑娘便宜……。
张瑞乙看懂了，没出声，继续翻动附近战友遗体。
张北见状没再问什么，只默默到一边开始戳系统，发现后者依旧没反应，便自己在面板上开始翻各个族人介绍。
他之前认识的张瑞环、张瑞六等一些可以算作自己铁杆的族人年龄早都超过了限制，瑞宁等一帮萝卜头又着实太小，剩下的大半都是在他被踢出家门后回来的，还真不怎么熟，还得仔细斟酌。
要是因为类似互相不认识，配合不默契等这类事情导致放野失败，那自己就真成笑话了。
可以说，自从听到自己马上要放野，张北虽然人还在鬼域，心却早已飘回了家。
气氛陷入安静。
一会后，张瑞乙突然起身递给张北一个皱巴巴的血纸条，上面写着潦草两行字：
“113.248,29.681，被困人质219 尚存活 我队遭袭无力营救 请同志接力。”
张北照了眼张瑞乙来处的那具褴褛尸体，沉默了会，道：
“图上这地方离这里不远，你觉得是陷阱还是真的？”
不等张瑞乙回答，他又道：“去看看吧。”
如果是真的他们却没去，这些战死在这的大概会死不瞑目吧？
收拢完这些人身上铭牌，张北两人正要动身，整个地面忽然重重一震，仿佛有地震来临。
紧跟着，远处出现一声爆炸轰鸣，紧跟着，接二连三又是几声。
于此同时，远处那片天空雷声大作，雷霆闪电瞬间划破天空，闪耀白光直直劈落。
张北无意识的再次皱起眉头，下意识呢喃：“雷法……灵气没复苏，照理他们应该使不出来……”
就在这时，树叶呼啦啦偏向一边，一道尖锐戾啸倏至耳边，
明明还隔着极远，却犹如在耳边嘶嚎，刺得人耳膜生疼。
摁了下耳朵，张北顿时改了主意：“瑞乙，你去纸条那看情况，真有人质就在那守着，尽量把那些人命都保住。我去那地方看看。”
“是。”张瑞乙停了停，见张北已经背身向声音传来方向跑，还是轻声道“……您，自己当心。”
那还没桌子高的小公子头也没回，只朝后摆了摆手。
垂眸沉默片刻，张瑞乙也离开了原地。
张北急着赶路，暂时没去追忆某些陈年往事，直到一路狂奔到一座没百米高的石山跟前。
山不大，但有一面极为陡峭，尖端原本应是光秃秃的，越往下植被越多，此刻却炸的没了三分之一。
看着山头尖端那硕大的，被炸出来的尖锐突兀缺口，他平复了一会气息，把手电别在肩头，跨过山脚下遍地的断肢残骸，向被炸开的缺口处攀爬。
比起不时还有垮塌抖落的碎石，其实路上不时就能瞟见一星半点的残肢碎骸更让张北难受。
只是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些残骸看着都不是异事司或者张家人的，上面残留的衣服碎片和毛发颜色可以向他证明，这些尸体残块应该都是陈年老尸——早已不是人。
想到来时一路上的风平浪静，张北轻声自语：
“大概，那个面具人这几年收集的尸体大军，剩下的都在这了吧？……那，这里还有人吗？”
四周死寂一片，除了硝烟与残骸，无人回应。
匆匆攀爬至石山碎裂开的巨大缺口处，一股浓烈到让人想吐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个缺口一直延伸到山体腹部深处，像是一个山洞被毁成了这样。
站在这个破裂的洞口，原本效能极强的电光延伸不到10米，看不清深处到底什么样子。
掩住口鼻，张北从腰包拿出一根新手电，又抓出一大把荧光棒，一路走一路撒。
路上血腥味儿越发浓郁，似乎都凝成了雾，让眼前被照到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淡红。
约莫只走了二十来米，张杯的手电终于找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先是头顶出现了成林的倒挂干尸群，紧接着光线尽头处出现了一片猩红的半干涸血池，旁边还站了一个人。
对方低头看着血池，身上满是焦灰，看不清样子。
但可以确定对方是活人。
正在迟疑这是谁，对方忽然转过身，朝他拱手：
“少族长。”
看着那一晃而过的血污斑驳面庞，张北死活没认出对方是谁。
迟疑片刻，他走上去，递过去一包湿巾：“擦擦脸，再说说情况。”
“遭袭，和其他队伍残余合并，杀了内鬼后发现鬼域是阴阳套阵。女鬼血池为阳阵。阴阵在下面，另一个空间。女鬼逃进了下面。有人借运借法，物理手段难以伤害血池蒸发血水找到入口。”
一边说，对方一边开始用湿巾擦脸，也就是这时，张北才终于认出这人居然是张景封。
对方说着朝血池丢下一个手雷。
一个形似人脸的气泡自血池中升起。
威力巨大的手雷爆炸变成了小孩子都能踩灭的小摔炮。
侧头看着那泡，张景封半垂着的面庞上终于流露出一抹不太真切的哀意：
“异事司带队者决定献祭自身，入池自爆炸开入口，剩下的都进去了。我知那是只能灵魂入内的死地，已超出我能掌握范畴。准备离开。”
自爆献祭这些招他都会，但他不能做。
他们的命不属于自己，非族内需要，以活下去为最先。
所以，不管之前如何，也不管事情进展，按族内吩咐内容，他必须要离开了。
张北心知肚明，他前不久也下了以保自己为最优先的相关命令。
但他更明白，对方该走却迟迟没走，必然也有原因。
他仰头看向顶上方那些尸体，转了话题：“这些不像都是我们国家的人。”
张景封点头，继续垂首答：“是，检查过，旧尸多是周围番邦小国之民。”
慢慢照着尸体上那些狰狞翻开的皮肉裂痕，张北道：
“这些人明显都是活着被折磨放血而死的，血液带着他们死时的恐惧怨恨，所以单纯爆炸根本消不掉，再加上这鬼域既然藏着阴阳双阵，那我杀的面具人很可能就是负责阳阵这面，属实体，那女鬼负责的就是阴阵，虚体。以此推断，要想救底下的人，得先舍身，化解了这里怨气，让鬼域自行翻转，把人带回来，是吧？”
张景封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