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云羲和躺在床上还丝毫没有睡意。
她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一片黑暗,细细地回想着,从重生回来发生的每一件事。
重活一世,有些事情在她的刻意扭转中,已经改变了原本的轨迹,但有些事情,还是布满艰难险阻。
以后的路会怎么发展,还是个未知数。
她必须尽自己的一切办法,将这个局势扳过来。
她不要云家二百三十四口被当街凌迟,更不要父兄和五十万云家军被坑杀,更不想大顺覆灭被屠城。
“小桃?”她轻轻喊了一声。
“小桃在呢。”外屋的榻上立刻响起一道细柔的女声,“小姐,您有何吩咐?”
“明日一早,你去一趟神农药坊。置办一套银针,再采买一些羌青、川穹......另外,你让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厮,去后院水塘中捉一些水蛭来。”
“水蛭?”
小桃一开始还认真地边听边记,听到最后一句,不禁有些诧异,怎么感觉从昨日到现在,小姐的命令都这么叫人震惊啊!
云羲和顿了顿,这些都是替秦玄凌解毒治病所需要的东西,她其实也不太好多跟丫鬟说清楚。随口说道,
“前几日翻到一本好玩的医书,说这是个解毒的法子,我闲着也是闲着,试着玩玩。”
小桃眨眨眼,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小姐一向爱看书,现下还有心思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看来完全没有受那些糟心事的影响,这样她就放心了。
云羲和叹了口气,秦玄凌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她只有尽心尽力地展现出她的价值来,才能从他那里,换取一些有用的东西来。
其实现下对她来讲,最棘手的麻烦,还是与太子秦君泽的婚事。
她心里清楚,这桩婚事说得好听了,那是云家皇恩浩荡。可戳破这一层梦幻的肥皂泡之后,剩下的真相便是,天子的多疑和防备。
好在如今,秦君泽的处境不算好。
他和云莺儿珠胎暗结一事,闹得长安百姓人尽皆知,紧接着东宫又被烧成一片废墟,想也知道,御史台必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加之现在和云家的婚事延后,其它皇子也虎视眈眈,想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不过是早晚的事。
更重要的是,在当今皇上心里,一个废太子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也就不会拿来牵制手握重兵的云家。
到时候,她和太子的婚事便只能顺理成章地作罢了。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以父亲的战功和兵权,就算不嫁给秦君泽,她必然也还是要嫁进皇室的。
但有了前世的经历,她深深地明白,与其尽心辅佐他人,不如干脆选个好拿捏的,让流着云家血脉的皇孙上位。
云羲和心底一片冷静,又唤了声,“小梨?”
“在!”
外屋又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女声。
“明日,你去锦绣坊问问,满绣的流光纱什么时候到。”
这是件很正常的吩咐,闺阁女儿家没有不爱穿衣打扮的,小梨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云羲和轻呼了一口气。
她记得,前世自己离开大顺前,整日在府中以泪洗面,云莺儿则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到处参加各种宴会,回来后再打着关心嫡姐的名义,绘声绘色地给她描述着外面的情形。
当时的长安城,有多少人在同情鄙夷云羲和,就有多少人在羡慕讨好她云莺儿。
甚至,在长公主的春花宴上,云莺儿穿着一身流光纱裁制的广绣流仙裙大放异彩,引得蝴蝶在她周围翩跹起舞,让一向风流的二皇子秦君华都看直了眼睛,以致被酒醉的太子气愤至极揍了一顿。
既然如此,故技重施也无妨,她正好挑拨着,让太子犯下更多的错处。
听到丫鬟们都应下了,云羲和心中才觉得稍微踏实了一些。
——
晨起,她用完早饭,便按规矩去向祖母问安。
顺着后院的小桥流水往里走,挨着花园的那处院子,便是云老夫人居住的福乐院,清幽宜人。
云羲和一见到那个满头银丝的慈祥老人,不由红了眼眶。
前世,祖母在她和亲远嫁大周后,便悲情得一病不起,连月余都没撑过,就撒手人寰。
而如今,祖母还好端端地在这里坐着。
她眼中的清冷渐渐破碎,化为汹涌的思念,情不自禁地扑到祖母的怀里,
“祖母,羲和来给您请安!”
云老夫人抱着自己的孙女,心里也很是难受,她好好的两个孙女,一夜之间,闹得鸡飞狗跳,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和儿,来得如此早。”
云羲和哭得正痛快,忽而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浑厚的中年男声。她从云老夫人怀中起身擦了擦眼泪。
回头一看,走进来的,正是她的父亲云烈。
云烈才四十出头,一脸的沧桑,那是常年泡在军营演武场风吹日晒的痕迹,跟养尊处优的文官没法比。
“父亲。”
云羲和规矩地行了个礼,云烈伸手将她扶起,顺势坐在了云老夫人下首的位置,眼神锐利如刀地看着她,
“羲和,你让屠二去梧桐山,做了什么?”
“父亲......”
云羲和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不过她继而又恢复了淡然,父亲慧眼如炬,没有什么事情瞒得住他。做女儿的无须多思多虑,只答话便可。
“女儿让屠二哥去梧桐山,是为了炸掉大周晟王母亲的坟墓,好将他快些引出大顺。”
云羲和垂着眼睫,坦然开口,她的声音极其动听,如羽毛扫过山间的泉水叮咚。
“晟王母亲?”
“正是问仙皇后。”
云烈眼神幽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她仍旧一副端庄清雅的模样,那双清冷如雾的凤眸中透着无尽的张扬,仿佛十分傲然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只是,他仍有不解,“那大周的晟王得罪了你?”
云羲和还未说话,云烈却已经老谋深算地猜出了缘由,他脸色铁青,
“你与莺儿前去那度空寺上香,好巧不巧地就在路上遇山贼,莺儿被楚晟强迫,此事,都是楚晟一手安排的?”
云羲和默了默,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砰!”
云烈猛然暴怒,一张拍向桌案,好好的一张紫檀木的桌案,竟被拍出几道裂纹来,
“是莺儿与那楚晟合谋的?你半路察觉,所以才一边让屠二去炸坟,一边将计就计,设法逃脱?”
知女莫若父,云羲和现在深深地信了这句老话。
“老爷,老夫人!”
管家忠伯步伐匆匆地跑进院子里来,他喘着气,急声道,“宫里差人,将二小姐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