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桥狠狠吞吐两大口云雾,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死了。”
刘尚昂和李淮山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末了,还是宋天桥开口了:“本来我都带着他离开村子了,我们在林子里走了很久,没有一天一夜,也有大半天的时间,我感觉离村子够远了,于是就找了个地方扎营休息,可就在那天晚上,那个姓李的摄影师,私自离开了营地。
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他失踪了,赶紧找他。
我顺着他的脚印一路追踪,他的脚印,又把我引到了那个村子附近……”
说到这儿,宋天桥仿佛回想起了极其不好的事情,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半天都没把话茬接下去。
我们也不催问,都默默地等着他。
前后过了将近三分钟的时间,宋天桥才吐一大口烟雾,说:“当我来到村口的时候,就见村口旁边的歪脖子上挂着一个人,我觉得那个人影非常眼熟,凑进了一看,那……是摄影师吊死在了树枝上,死得透透的,眼睛外鼓,舌头伸出来老长,和聊斋里演的吊死鬼一模一样。
那时候我真的要吓尿了,一刻也不敢多停留,掉头就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山里跑出来的,反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旅馆的被褥上了。
人毕竟是在我手里死的,为此我惶惶不安了很久,可那人的家属、朋友却一直没有找过我,我心里觉得不对劲,就向那人的一个人朋友打探消息,结果得知,那人还……还活着。”
刘尚昂眉心大蹙:“你确定他当时死透了对吧?”
“千真万确,我发现他的时候,他的手脚都是凉的,”宋天桥变得有些激动,“他的朋友也说,自从他从山里回家以后,人就变得有点奇怪,我问他朋友要了一张他的照片,你们看。”
说着,宋天桥便摸出手机,将相册里的一张照片打开。
拍这张照片的人用了闪光灯,导致摄影师的形象看起来非常的亮,他坐在某个KTV的沙发上,转头望向镜头,在他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怪异的灰白色,仔细看他的瞳孔也是发散的,根本不聚焦,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分明是一张死人的脸。
宋天桥指着手机上的照片,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你们看……你们看他的眼神,是不是有种,他正透过照片,盯着手机外面的你……的感觉?”
李淮山接过手机来,细细看了几眼,说一句:“确实有点邪性。”,就把照片给删了。
不知道宋天桥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一直没有删除那张照片,但当李淮山按下删除键的那一刹,我看到他长长舒了一大口气,仿佛从什么东西的裹挟下解脱出来了一样。
刘尚昂从旁询问道:“你之前说,你特意调查过那个村子?”
宋天桥缓了缓神,点头道:“我曾经通过多方渠道,找到了一个叫陆忠明的人,那人的祖辈以前也是村里的居民,五十年前离开深山,到外面定了居,我从陆忠明口中得知,山里的那个村子叫陆家坎村,里面的村民清一色全部都姓陆,我将自己的经历告诉陆忠明,还将摄影师的照片拿给他看。
我问他,一个明明死透了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山外面?
陆忠明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说了另外一件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说,每到雨季,陆家坎上空就会有黑云团聚,到时候,会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挨家挨户借伞,但凡是将伞借给她的人,最后都不得善终,但凡是不借伞给她的人,都再也无法离开陆家坎。
我就说,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我就想知道,明明死在了村口的摄影师,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山外面。
陆忠明说,这件事他得好好想想,再给我答复。
可是,那晚我从陆忠明家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得到这个答复了。”
李淮山马上反应过来:“陆忠明也死了?”
宋天桥烦躁地点头:“死了,说是心梗,突然就死了,可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现如今,这座村子就像是我心里的一道魔障,要是不弄清楚它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死都不会瞑目。”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宋天桥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疯狂。
我只是觉得他这种表情很不正常,但并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尚昂盯着宋天桥的样子,脸色突然凝重起来。
但刘尚昂终究是没做什么特别的举动,李淮山也是一样,两人稍稍安慰了宋天桥几句,便催促大家休息。
林子里不会太安全,大家必须轮番守夜,第一班由李淮山来守,我是第二班,刘尚昂和宋天桥共守第三班岗,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是为了保护宋天桥的安全。
李淮山撩了撩外面的篝火,火焰霎时变得明亮不少,我刚刚想睡着,就被这阵突然耀眼的火光闹醒了,转头一看,发现刘尚昂也睁着眼。
“没睡?”我低声问了句。
刘尚昂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这会儿突然被我打断思绪,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才回应道:“前几天睡多了,现在完全没困意啊。”
“前辈,你说宋天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先前他提到陆家坎的时候,我感觉他的神色有点不大对劲啊。”
“我刚才也在想这事儿呢,看他那个样子,十有八九是被村子里的什么东西给勾了魂,那个摄影师估计也是被勾了魂,才在村口上吊自杀的。宋天桥的天生夜眼,应该是因为魂魄太强大而出现的特异功能,也正是因为他的魂魄够强壮,才一直活到了今天。”
“那个叫陆忠明的人怎么会死呢,还有外面的摄影师是怎么回事,这两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
“恐怕是……村里的脏东西,借摄影师的尸还魂了,它不但借着摄影师的身份在外面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还暗中害死了陆忠明。换句话说,陆家坎的脏东西至少有两个,一个在外面逍遥,另一个,还在村里锁着老宋的魂魄。海子,我估计这次的事儿可能有点麻烦,得多耽搁你一点时间了。”
我叹口气:“行,您就别跟我假客气了,反正我贼船都上了,还在乎多耽误这几天功夫么?”
刘尚昂冲我竖了竖大拇指,露出一脸奸诈的笑容。
夜深人静,我终究还是沉沉睡了过去,到了半夜三点多钟,李淮山唤我起来交班。
林子的风又潮又冷,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守夜岗,刚开始还有点新鲜,但很快,这种新鲜感就被漫漫长夜中的枯燥乏味所代替。
期间我感应了一下周遭的炁场,一切正常,唯一需要防备的就是野兽和毒虫,野兽好说,只要它们敢来,我们就敢吃,毒虫就更不用说了,我的血液里除了血玲珑,还有姚玄宗喂的各种毒,毒虫要是咬我一口,还指不定谁毒死谁呢
在硬抗过百无聊赖的两个小时之后,刘尚昂主动出来交班,他先过来拍拍我,示意我可以休息了,而后又去李淮山的帐篷唤宋天桥。
我刚走到自己的帐篷前,正准备钻进去,忽听到刘尚昂低吆一声:“老宋呢?”
我顿时一怔,朝刘尚昂望去。
刘尚昂也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你守夜的时间里,他出过帐篷没有?”刘尚昂用很快的语速询问。
我报之以摇头。
守夜期间,我从视角的余光里就能瞥到宋天桥和李淮山的帐篷,如果有人从里面出来,我绝不可能看不到。
“狗爷,狗爷!”刘尚昂拍拍李淮山的脸颊,试图将李淮山唤醒。
可李淮山睡得格外死,刘尚昂连喊两声都没让他醒过来。
后来刘尚昂有点急了,大吼一声“李二狗!”,甩手在李淮山脸上来了一掌。
李淮山这才一个激灵,从帐篷里坐起来。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那神情,好像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
过了几秒钟,李淮山才从懵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揉了揉脸颊,沉声道:“刚才,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勾住魂了,想醒,可就是睁不开眼。”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连李淮山的魂都能被它勾住!
刘尚昂反复打量了李淮山两眼,确定他没事,才急声问道:“老宋呢?”
李淮山下意识地朝身边看了一眼,发现宋天桥的睡袋是空的,又反过头来问我:“你守夜那会儿,他出去过么?”
一听李淮山这意思,我就明白了。
在李淮山守夜的时候,宋天桥同样没有离开过帐篷。
刘尚昂一把抓住宋天桥的睡袋,快速将其抓了出来。
我们这才看清楚,睡袋背面被什么东西掏破了一个大洞,睡袋正下方的地面也被掏碎了,露出一片松松散散的土壤。
不对,不是普通的土壤,那是一滩黑色的潮沙。
正巧,之前摆放在睡袋旁边的铁水壶跌倒在沙子边缘,黑沙立刻就像有了生命一样,很快流动起来,只消几秒钟光景,水壶便整个陷入了黑沙之中。
是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