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现在说的话,确实有点前辈叮嘱后辈的味道了。
这种叮嘱,不是以上欺下的警告,也没有“我是过来人”的理所当然,我能听得出来,他们的口吻中充满了温和的关切,那种发自内心的爱护,装是装不出来的。
出村十多里,刘尚昂和李淮山研究了一下老林子一带的等高图,选了一条相对比较好走的路线,才带着我绕过小村,朝着林子深处进发。
小村庄就像是一个身处于风口内的平静之地,离开村子以后,风雪变得越来越生猛,由于赶山的物资还没有运进来,我们三个只能裹紧并不算厚实的衣服,发着抖在冰天雪地里蜗行。
风声特别响,就像女鬼的嚎叫声一样在耳边徘徊,雪粒打在脸上,就跟崩碎的冰碴子一样,打得脸皮一阵阵刺痛,期间刘尚昂回过头来喊了句什么话,但因为风哨声太猛,已经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只能从他的口型上大致辨别出,他好像是提醒我和李淮山小心。
积雪越来越厚,每踩下一步,整个人就要往雪里陷落几公分,腿脚早就冻得没有多少知觉了。
期间,血玲珑不断发出强劲的热流,守护着我的体温。
后来手臂也没了知觉,我们三个完全就是提着一口气,机械性地不断迈着脚步往前挪。
入夜时分,天空中出挂起一弯半月,风雪终于缓了一些,最起码隔着雪帘,已经能看清楚几公里外的光景了。
此时我们正位于一座高山的山脚下,抬眼望过去,从山脚到山腹之间的这段路坡度很缓,但到了山腹之后,山体的坡度就突然变得陡峭起来,被雪覆盖的山峰更是如同尖笋,我都怀疑顶峰上能不能站人。
按说,像这么陡峭的坡度,常理来说是很难囤下积雪的,山峰应该露出来才对,可事实是,整个陡峭的山头都被白雪裹挟起来,不到半点石色。
李淮山指着那座山大喊:“这座山的正下方,就是仙人冢!”
得他这么一说,我便在灵台之中凝练了一口念力,开始观察方圆二十里内的炁场走势。
视野中,阴阳大炁与雪山同时出现,两种画面交织在一起,竟形成了另一种奇异风景。
就见雪山的山肩上有阴气围拢,山峰上的阳气顺着山坡缓缓流下,在我的视野中,阴气是黑色的雾,阳气是白色蒸汽,远远望去,那座山仿佛变成一位长发如雪的女子,在她那纤消的肩上,披着一张黑色的披肩。
老林里的其他炁场形成一道道游丝,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沉入山下。
这些炁场在入地之前看似十分真长,可入地之后,就渐渐生出了毒煞气质,其中携带的灵韵,也渐渐被转变成各种邪气。
修为有限,我只能感知到入地三十米之内的炁场异变,更深的地方是什么情况,已经感知不到了。
我收了念力,长吐一口浊气,花了一点时间让自己平复下来。
在表世界,每次望炁,都要消耗我极大的精力,只要一散去念力,只要有两三分钟我都会因为头晕无法开口说话。
刘尚昂隔着风声冲我喊:“看出什么了吗?”
我揉着太阳穴,暂时没有吭声。
直到缓得差不多了,我才大声回应道:“这一带的炁场流向十分怪异,山似孕目,四纳乾坤,山腹之中,好像在孕育什么大邪大恶之物。”
刘尚昂点点头:“之前我们就用工具测量过周遭的山势,老林子里的山,越靠近这个位置,山势就越不正常,我和狗爷也觉得,这一带可能是个藏污纳垢的聚阴之地。”
是不是聚阴之地,我说不清楚,但山腹之中,确实有一股力量,能将纳入其中的正常炁场全部转为邪炁。
我指了指雪山左侧:“在那个位置,有一个炁漩,没有被邪炁滋扰,咱们可以从那个位置打个洞进去。”
李淮山摇头:“你说的那个位置,应该就是水雷阵正上方,那一带的很多建筑结构都崩塌了,贸然取道,估计不会安全。”
既然这样……
我回想了一下刚才看到的大炁走向,喊道:“那就从山后打洞吧,那里有个位置,也没有被邪气覆盖,想必应该会安全一些。”
我现在指出的位置,和李淮山之前选定的入墓方位并不一致,但两者相距应该不会太远。
李淮山点点头,招一下手,带着我和刘尚昂绕过雪山,到山后查探。
临山走过的时候,我留意到山腰以上的雪非常松,加上坡度太大,恐怕随时都有雪崩的危险。
李淮山和刘尚昂俨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两人都放慢了脚步,脚掌一点一点地踩在积雪上,生怕风雪中多出来的这一点点脚步声就将山上积雪震垮。
山后是一片被雪染白的松林,我们踏着雪来到林内的一个冰潭旁,刘尚昂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匕首,试了试冰层的厚度,点点头:“想打穿并不难,确定要从这个位置下去吗?”
这话是对李淮山说的。
李淮山转向我,我便对他说:“我看到的就是这儿。”
说着,我抬起手,比划着圈了一个圈,意思是整个冰潭都在覆盖圈内。
李淮山撇撇嘴:“看样子这把咱们得泅水了,刚才从山下走的时候,我仔细看了看山上的积雪,太松了,如果我之前选定的那个位置开洞,肯定会引发雪崩。”
刘尚昂依旧点点头:“那样的话,就不如泅水了。”
说着,他便从背包里拿出一样一样的工具,这一次我仔细看了一下,基本上都是一些用来测量距离的仪器,另外还有一些炸药和引爆装置,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刘尚昂和李淮山在冰潭上测量了半天,最后在墓穴的地图上绘出了一个精确的位置。
从他们标出的位置来看,从这个水潭下去,我们正好进入整个仙人冢的中央墓室。
李淮山盯着手里的地图,眉头渐渐拧一个“川”字,从冰潭打洞下去的话,肯定会导致潭水倒灌,到时候,说不定会惊醒主墓室里的尸魃。”
刘尚昂接过地图看了两眼,也是眉头紧蹙。
他从李淮山手里接走地图的时候,地图他手里倒转了一圈,我突然发现,整个图如果倒过来看的话,竟然呈现出一个倒葫芦的形状。
正看的时候明明四四方方,十分规整,按说就算倒过来,墓穴的结构也应该是正方形的啊,怎么变成两端宽、中间窄的葫芦形了?
我心说自己不会是看错了吧,于是又歪过脑袋来,看了一眼地图。
视线这么一歪,墓穴的整体结构又出现了变化。
不是我看错了,而是摸金校尉在绘制这张图的时候,用了一种特殊的油彩,用来作画的纸也经过了特殊处理,整张纸看似平整,可歪着头仔细看的话,会看到上面有很多竖起来龇边,这些龇边构成了两个反射面,再绘上反光能力很强的油彩,就形成一种类似于3D光栅的画面效果,从两个方向去看这张画,会看到两种完全不同的画面。
李淮山大概是见我一直歪着脖子,便解释道:“我们从唐王墓找到这张图的时候,它被倒着表在了一个铜架里,架子是完全被焊死的,下方还连着一个不可拆分的重坨,重达千斤,以保证画面永远不会被人正过来的看,也是将它从铜架里拿出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将它正过来,竟然就是仙人冢的墓穴结构图。”
不对,恐怕,现在刘尚才是把图给拿反了,真正的仙人冢,就是倒葫芦形的。
“图能给我看看吗?”我问刘尚昂。
刘尚昂二话不说,直接将图递给我。
我将图转了过来,就见上面画得是一把倒葫芦形的芭蕉扇,在芭蕉扇的底部,还花了很多云彩和代表风力的流线,芭蕉扇整体呈暗绿色,只有扇子顶端失色严重,已经变得有些发乌青。
这把芭蕉扇最怪的地方,莫过于上面的纹路非常复杂,看上去不像芭蕉页的纹路,更像是人体内的血管、经络。
“这里是咱们来时走的路,那里的风雪最猛烈。”我指着芭蕉扇底部的云和风,对刘尚昂和李淮山说道,“你们看芭蕉扇上的纹路,从扇尾到扇中间这一段的纹理,代表从老林里涌向仙人冢的各种炁场,刚才我仔细观察过,那些炁场的流向,恰恰能和这些纹路匹配起来,丝毫不差。
而扇子顶端这片灰白区域,纹路非常少,指得应该就是这口被冻结的水潭,而灰白区域到扇子中间的这些纹路,指得则是仙人冢内部的炁场流向,我能感应到地下三十米内的炁场变化,基本上,我都感应到的一部分的炁场,都能和图上的一部分纹路对应起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仙人墓的主墓室,应该在这片纹路最为密集的区域。”
说着,我将手指点在了离芭蕉扇中心位置很近的一片区域,那里的叶片纹路十分密集,看起来尤为突兀。
李淮山搓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照你这么说的话,这片水潭和主墓室之间,还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可是,这和平面图上给出的信息不一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