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别怕,我家就在前面。”
曹二柱提着灯笼在前面照路,被救下的姑娘就在他的后面,双腿有些瘸,人也很没精神,扶着墙缓慢的跟着。
赌坊的人下手也是够狠的,把一个姑娘家都能打成这样,曹二柱实在看不下去,提着灯笼蹲下身,拍了拍后背说道:“上来,我背你。”
等了一会,见姑娘没动静,曹二柱转头看向那姑娘,见她一直低着头,紧抓着衣服,心想了一下,应该是忌讳男女之事,估摸着是不好意思给他这大老粗背。
“姑娘,别怕,没啥好忌讳的,你看我这年纪,你叫我声叔,我都该应了,上来,家就在前面,我娘还在家等着我给她熬药,这要晚了回去,她老人家怕是要担心了。”
曹二柱再次拍了拍后背,继续蹲着等姑娘上背。
等了好久,终于一双瘦弱的手臂,怯生生的环上他粗壮的脖颈,姑娘趴在他宽实的背上,头埋进他的后背,压抑许久的委屈瞬间崩塌,泪水湿透了曹二柱的衣服。
听着后背传来的哭声,曹二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背好姑娘,哑着声说道:“别哭,我们回家,回了家,啥都不是个事。”
这个姑娘就是金玉娥。
金玉娥来了曹家的第二日,曹二柱一早醒来,准备好水给她洗漱,没想到洗漱干净的金玉娥,哪是满脸黑斑,根本就是面如白玉的美人儿。
一番询问之下,他这才知道,原来是金玉娥她娘担心她那不争气、好赌成性的哥哥迟早有一日会害了她,便打小就让她用炭抹花自己的脸,没想到,还是被害了,幸好遇上了曹二柱。
金玉娥见曹二柱人好,心善,没过多久就自愿留在曹家,嫁其为妻,这曹家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的好,曹老太太自是身子越发硬朗,一说起这儿媳妇,那是笑的嘴都合不拢。
这日子是一晃就过去了五年,曹二柱也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儿子,取名叫曹晏,没想到,这小娃子长的极好。
他爹曹二柱那个糙样一点没印上,全随了他娘金玉娥,眉青目秀的。
更奇特的是这小娃右手掌上,居然还有一块红色的胎记,算命的说,这是娃子感恩来了,这红色的胎记如宝玉,给他们曹家送宝,是个福娃,听的曹二柱心里那叫一个欢喜。
雪夜…
“别担心,我去去就回,指不准这大雪天的,就有人想吃云吞面,能挣一点是一点,现在有了娃娃,我可要多加把劲挣钱,虽然不能给你和娃子过上啥好日子,总不能让你们母子饿着不是?”
曹二柱笑呵呵的接过金玉娥手里的粗布袄子穿上,拿了根布绳紧紧的扎着,带上媳妇做的棉手套和帽子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又有些不舍的转身去看炕上熟睡的娃子,越看,他这心里就越美,忍不住说道:“玉娥,你看,咋娃真好看,还好没像他爹这一脸的糙样,长脸,给咱曹家长脸了,哈哈…”
“还是不要出去了,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少挣一天也无妨,你看这天太诡异,哪有七月十五中元节下雪的,今日本就不易出门,又下大雪,别出去了。”
金玉娥从早上开始,心里就总是堵得要命,总觉得要出事,极力劝说着曹二柱别出门做生意。
“是啊,这才几月啊,居然飘起了雪,还这么寒,”曹二柱将金玉娥的手放到自己的嘴边哈了口热气,帮她搓手暖和,说道:“可是,这都寒了好几天了,再不去挣点钱,就没钱囤积粮食,到时候你们娘俩可受不住,你刚生了娃,我也要准备些好东西给你补补身子。”
“我知道,你对我们娘俩好,可是我真的…”
“没事的,今天中元节,我一定早去早回,亥时前回来,回来的时候给你带老宋家的羊肉汤喝,给你暖暖身子。”
“哎,你这犟脾气,怎么劝都不听,那你早去早回,没生意就回来,我给你暖着炉子。”
知道劝不动她,金玉娥只得作罢,摘下脖子上佩戴的辟邪玉带在他的身上嘱咐道:“这玉石是我娘给我求的护身符,你带上,可辟邪。今日是中元节,地府鬼魂返回阳间,享受生人界祭祀,你可一定要在亥时前回来,万一误了时辰,切记,莫拿鬼物,莫挡鬼道,莫吃鬼食,不要应,不要答,挑着担子就回来,别回头、抬头,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一定会在亥时前回来,娘子莫要担心,开鬼门前,我定回家睡热炕上了。”
曹二柱再次保证道,和金玉娥又说了两句,扛着云吞面担子出了门。
站在窗台边,望着曹二柱渐渐消失在雪夜里,金玉娥的心慌的不得了,回身看向家里的神龛,祈祷着夫君能平安归来。
“哟,那不是曹二柱吗?咋出来了。”
正在收拾自己豆花担子的老霍头,猛一抬头,就看见曹二柱挑着担子向他走来,打着招呼唤道:“这大冷的天,你不在家抱媳妇、抱娃,出来干什么?”
“这天也是够冷的,”曹二柱一边放下担子,一边应道:“这耳朵都冻僵了,这天也太怪了,咋这月份下雪的,你看都寒了好几日了,再不出来挣点钱,家里就要吃紧了,玉娥刚生了娃,总要买些好的补身子。”
“是啊,这月份下雪,中邪了一般。”老霍头,一边在炉子上烤着手取暖,一边应道:“既然你来了,那我陪你再摆一下摊子,也好有个伴,我都坐着快一个时辰了,硬没看见一个活人出来,邪门,你也别待太久,摆摆就得了,今日是中元节,慎的慌,早点回家抱婆娘的好。”
“嗯,谢霍叔。”
曹二柱闻言,感激不已,开始着手摆好自己的云吞面摊子,和老霍头一起围着炉子取暖,老霍头拿出自己备好的烧酒子,暖起来,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去去身上的寒气,虽没富贵人家的上好下酒菜,却有着富贵人家艳羡的情谊劲,也挺乐呵的。
正当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喝的正起劲之时,突然从街对面来了四个身穿黑袍的人,走路带风,不是一般人,大大的黑袍帽子将四人遮了个严实,根本看不清脸面。
“老板,来四碗云吞面。”
四个黑袍人利索的在曹二柱的摊子前坐下,其中一人开口点了云吞面,声音粗哑的不得了。
曹二柱看着这四人,不害怕是不可能,可做生意的,来者都是客,不能不招呼,忙着手煮云吞面,一边煮一边胆怯的偷瞄那四人,望着雪上四双穿着黑靴子的脚,曹二柱心里安心了不少,告诉自己,别怕,有脚,是人不是鬼。
“二柱,我先回去了,婆娘还在家等我,没生意,你也早点回。”
没生意,见曹二柱有了生意,老霍头收拾好豆花担子,和曹二柱招呼了声,便挑着担子离开。
曹二柱和老霍头挥手告别后,动作麻利的给四个黑袍人上了面,上面的间隙,黑袍下透出的寒气惊的曹二柱顿了顿手。
“啪”的一声,一两碎银子丢在了桌子上。
“客官,不用这么多银子,八枚铜钱就好了,这太多了。”曹二柱望着那桌子上的银两,硬是不敢收,四碗云吞面哪需要一两银子。
“给你就拿着。”
粗嗓子的黑袍人再次开口,话语里很是不悦,吓的曹二柱,忙拿起那一两银子,揣在怀里,坐在炉子后面等着四人吃完云吞面,低着头,不敢再看他们一眼,脑中突闪过媳妇金玉娥的话:“不要应,不要答,莫抬头。”
被揣在怀里的银子,冰的犹如刚从寒冰中打捞上来般,寒的曹二柱直打冷颤,他不敢吱唔,深怕得罪了那四个黑袍人,紧挨着炉子感受暖意。
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吹起大雪飘了曹二柱满头满身,炉子里的火都差点灭了,曹二柱忙起身,挡着风,防止炉火熄灭,不自觉的下意识的看向摊子。
“人呢?”
就见方才围坐着吃面的四个黑袍不知何时已经不见,坐过的木凳上还积满了雪,这是啥时候走的?他咋不知道?走了好久了?
走进一看,桌子上依然摆放着方才他上的四碗面,上面还积着雪。
曹二柱颤抖着手,拨开面碗上堆积的雪。
面还在,四碗面根本就没动过。
吓的曹二柱心里阵阵发毛,一把将那四碗面丢弃在雪地里,手忙脚乱的收拾好摊子,扛起云吞面担子,借着扁担上的灯笼,快速的向着自己家走去。
这鬼天气,更夫都不愿出门打更,也不知现下是什么时辰。
曹二柱心慌的直想快点回家,脚下的步子有些慌乱,有几下,差点滑倒,寂静的街面上,就听见他的担子叮叮哐哐的响,担子上的灯笼随之乱摇乱晃。
他已顾不了那么多,那诡异的四个黑袍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越想越怕。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定会听媳妇的话,不会选在这日中元节出门。
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是他想躲就能躲的,你不找事,事也会找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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