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夫将马赶进城门,车上的人一哄而散。
混在人群中,江半夏等人四处张望着,这里热闹到不可思议,四处散发着烟火的气息,空气中混杂着瓜果的清香、炒菜的油烟味以及牛羊肉的膻味,穿衫子的汉人、披发的鸿化族,鲜艳的衣服、各色的彩灯,不同于江南的漠上风情一览无余。
河州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苦寒,反而是一片繁华的乐土。
“你跟着我们做甚?”何乔倚一回头就撞上敖吉,这个人该不会跟了他们一路吧?
敖吉扬着脸道:“这里就一条路,怎么你们能走,我就走不得?”
何乔倚被怼的说不上话来了,他用眼神狠狠地警告了敖吉一眼,而后扭身走了。
这人一定有问题,何乔倚心想。
…
杨一清西北巡茶一事已经通过邸报传至河洲,茶马司为了表示对杨一清的重视,早早派人等在城门口,但万万没想到杨一清一行人竟跟着浙商商会的马车进了城。
“先不着急去见茶马司的人。”朱潭道:“如今天色已晚,我们先行歇下,等明日再做打算。”
朱潭的想法很简单,万岁既然派他们来西北巡茶,那么一定是想让他们查出点什么。
这些当官的别人不清楚,他们兄弟二人可是一清二楚,表面上能粉饰太平就会粉饰太平,他们想让你看到的永远只是好的一面。
只有明察暗访才能更接近真相。
“如此也好。”杨一清附和道,他同那姓朱的两个上官一个想法。
盖是因为他父亲是化州同知,虽不是官居高位,但他也能从他父亲的为官处事上看出这些当官的门道。
为了头上那顶乌纱帽,他们在上官面粉饰太平,甚至是为了做政绩压下民意。
杨一清十分痛恶此种行为。
他与两个姓朱的上官商量好明日何时去茶马司的事后,回头却发现江半夏与何乔倚不见了踪影。
挤在热闹的人群中,杨一清四处张望着,他试图寻找这两个人的踪迹。
平日何乔倚不靠谱也就罢了,怎么江小兄弟也和他胡闹?
河州城不大也不小,却十分热闹,尤其还碰到了城中有人娶亲,热闹的吹打声,从长街尽头一路传来。
江半夏被人群推搡到了最前面,周围挤了一大群孩童,他们个个面带笑容,伸长了脖子,等着新娘的轿子过来。
若是碰到有钱的主,前面还会撒糖呢。
“老大…!”何乔倚被挤到了对面,他隔着条街扯着嗓子在喊,声音全被吹打声与人群的喧闹声掩盖掉了。
江半夏只看到他动了动嘴皮子,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她转身想要往外走,然而人群却挤的她根本动弹不得。
江半夏被迫站在最前面,她看着眼前热闹的人群灯火,炮仗唢呐以及捂脸害羞的少女们。
不可否认的是,以前她也曾同她们一样憧憬过。
不过,那也是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感情一丝丝的褪去。
时不待人,人亦然,
“好巧,又见面了小恩人。”敖吉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他笑嘻嘻的捧着两块炊饼。
这哪里是巧?
江半夏心里冷笑一声,这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小恩人也喜欢看娶新娘呐?”敖吉将手中的饼塞进嘴里,他一边吃一边道:“听说这家新娘是娶回去冲喜的。”
“你的消息还挺灵通。”江半夏挤在人群中,她走不脱,只得应付两句。
“也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城里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敖吉吃着饼子道:“不然今日街上看热闹的人怎么会这么多?平日举办庙会也没这么多人。”
“平日?”江半夏抓住敖吉话中的细节:“你在河州居住过?”
“呃……”说漏嘴的敖吉立马掩饰道:“之前在河州过一些小生意,后来亏了本就回了乡。”
说完他见江半夏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好似玻璃珠子般的眼睛,清凌凌的泛着光,看的他心虚异常。
敖吉哈哈笑了两声:“不是亏了本嘛,回乡又搞了点钱来,想着再做些小生意,河州这种地方遍地是黄金,只要肯下苦,应该还能赚一点……”
越说他话中的漏洞越多。
之前在救此人时,她并未过多关注,后来又遇此人搭乘马车,她也只注意到此人的面相,如今离近了看,这个叫敖吉的男人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违和感。
你说他是行脚商人,可观他花钱大手大脚,一块碎银搭一趟车,做派完全不像勤俭的行脚商人。
你说他有钱,他又不肯为自己置办一身新衣,穿着粘满黄土的湿衣一路尾随他们,既想接近他们又刻意保持距离。
违和与矛盾体现在他一人身上。
江半夏怀疑这个人已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她将注意力全放在敖吉的身上,一个莫名其妙还不知是敌是友的人。
随着娶亲队伍的临近,前面果然来了撒糖喜娘,用红纸一块一块包好的饴糖被抛撒出去,小孩子们抢疯了,大人们也抢疯了。
糖在大铭是一种及其奢侈的调味品,中等人家逢年过节或许还能品尝一二,但穷人就不好说了。
一斤糖二两银子,市面上好一点的霜糖最少也要三四两,照这家的散糖量,少说也要四五十斤,这样算下来要近百两的银子!
这种抢糖的方式十分热闹,有种说法是抢到的越多,得到的祝福也越多,沾沾喜气的事情,人们还是愿意做的。
敖吉也被热闹的气氛感染了,他仗着自己个子高,大手一伸就将周围的糖抢了大半,惹得附近的孩子哭爹喊娘。
他不光不以为耻,反而抢得更加开心。
撒糖的过去了,后面又迎来了举伞盖的,新娘的轿子就在伞盖后。
人群闹哄哄的,都在抻长了脖子往过看,搞得好像能透过轿帘看到新娘子的模样。
关于新娘的议论声到处都是。
无非是可惜了,守活寡,好人家的孩子活受罪。
可惜是可惜,但他们还是喜欢看热闹,并以此作为闲谈的八卦。